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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作品] 谏纸应无用 饮血啸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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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发表于 2012-3-30 09: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後由 默默猴 於 2012-3-30 09:15 編輯

諫紙應無用,飲血嘯蒼天(1)
—————————————————————————————————————
【第一折 塞上秋夜景,夢中血淚仇】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山頂兀岩之上,蒼涼寂寞的一道狼影踞石仰首,望月而嚎。「嗚──嗚──」
的嚎叫刺穿長空,聲聞四野。
  
  幽陵都寬闊奢靡的王庭內卻是燈火輝煌人聲鼎沸,淫靡放浪的男女肆笑夾雜著
忽高忽低的鼓樂之音,飄向城中各個角落,攪的那些個男人、女人們睡了的又起來
,不睡的又躺下,抻著脖兒、支著耳聽著那撓人心肺的咝吟喊叫。就連廄圈裡的牛
馬、駱駝也噴鼻撂蹶的不安分,更別說守夜的狗兒們此起彼伏的吠叫撕咬。
  
  在這如水的夜裡,奔淌的血液,躁動的情緒,積聚著、醞釀著,宣示著一場撼
天動地的風暴即將來臨。
  
  烏維可汗剛剛征服了莫赫利與吐盧二族,俘獲了上萬的人口、牛馬、金銀。從
凱旋之日便沒日沒夜的縱酒放歌,沉醉在那些俘獲來的艷姬美婦之間。
  
  「壺祿!你怎麼不喝了?」烏維推開懷裡的兩名赤裸艷姬,瞪著雙金魚眼陰鷙
地用手點指宴席左側的壺祿,調笑道:「人老了,喝酒也耍滑頭麼,這可不像你!
每次就喝那麼一點,女人都比你痛快!」座下的大小狼主們聞聽『哄』的一聲笑的
很是放肆。
  
  「女人?我看是老的沒法在再女人身上馳騁,所以喝酒也沒心情了!哈哈哈…
…!沙陀族狼主薩骨突猛灌一口酒摟著偎在懷裡的美艷裸女和左右的狼主們一起嘲
笑壺祿。
  
  老壺祿被眾人笑的有些尷尬不禁著惱,推開身邊的赤裸美婦端起嵌花金盞,抖
著山羊胡,踉蹌著身子地從榻上站起,衝著薩骨突反唇相譏道:「草原上誰不知道
我們英雄的薩骨突啊!他是真正的勇士,最會在處蜜族女人肚皮上馳騁的勇士!哈
哈哈。。。」
  
  前幾日,薩骨突強行占有一個處蜜族處女被咬去半邊耳朵,現在還包著厚厚的
耳包,成了人們私下的笑談。老壺祿拿這事兒譏諷薩骨突正當其時。
  
  薩骨突聞聽惱羞成怒,起身叫道:「遨游青穹的雄鷹,馳騁草原的駿馬,是我
們烏維大可汗帳下赤狄族狼主海山。我薩骨突不敢自稱勇士,可還不把你這老髭狗
放在眼裡。有本事與我走一跤,誰要是輸了,就把土護真河邊上六百裡的草場讓出
來。」薩骨突欺壺祿老邁,借機羞辱,把他的草場奪過來。
  
  「土護真河兩邊最肥美的草場,分屬沙陀族與茹族。兩族歷年來都因越界放牧
滋生事端,傷人事件屢見不鮮,弄得勢同水火。壺祿與薩骨突誰也看誰不順眼,不
是烏維彈壓,兩族早已刀兵相向了。
  
  誰都知道,生活在大漠草原,草場就是生命,絕不輕易與人。這次薩骨突出言
就是以最肥美的草場做賭注,立時把在場眾人都鎮了,一個個端著金盞看著兩人。
  
  「只怕你輸了不認!」壺祿端著半碗酒踉蹌行至場中,斜乜著雙細目蔑視著薩
骨突。
  
  「青穹為證!當著眾家狼主與大可汗的面,別說我欺凌老弱。」薩骨突三兩把
扯脫身上紅錦灑金獸鳥紋戰袍,只著內衣,露著肌肉虯結的滿是黑絨毫毛的粗長手
臂直撲壺祿。
  
  「住手!」烏維可汗把面前的馬奶酒一飲而盡,『鐺』的一聲,嵌花金盞重重
墩在案幾上站起身道:「我們十八部族都是蒼狼的子孫,敬奉長生的青穹。長生天
賜予我們食物、酒水、女人、牛羊還有無邊的草海,是要我們的雙手、汗水去滋養
、哺育的,讓我們的子孫世代繁衍,不是讓我們自相殘殺的。」他無比霸氣的瞪視
著場中二人,看的薩骨突有些不知所措,壺祿依舊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烏維憤怒的眼神一一在眾人臉上掃過,歌姬女樂們嚇得停止了彈唱,眾人也給
看的心虛,垂下了頭。
  
  「有本事就越過『嬰元山』搗毀高闕塞,從北關射平府一直往南,那裡到處是
成熟的燕麥、稻谷、肥滾滾地豬羊、成山的絲綢和無數的美女貞婦,白玉京裡有比
砥柱山還高的金銀、美玉。長生天看著你們那,把窩裡鬥的狠勁用在敵人身上,把
碧蟾朝的白玉京變成我們的牧場。這才不愧是草原的兒女,蒼狼的子孫!」此話一
出,全場鴉雀無聲。
  
  「這話不是當真吧?」十八族狼主一個個慢慢站起身來,驚詫地望著他們的可
汗。
  
  誰都不想提到或者想起那埋在心底的夢魘──-碧蟾朝最厲害的角色:平生未
嘗一敗,被譽為『天下第一刀』的『鎮北將軍』,人稱『武皇』的武登庸。
  
  初鎮北關之時,烏維可汗的叔父結頭可汗欺他新任,領九部狼主十二萬驍騎直
撲高闕塞,被他一戰梟首八萬。結頭可汗與赤狄、奚結、契苾、朱耶四部狼主是役
死於『皇圖聖斷刀』與『神璽金印掌』之下。
  
  在場之人大都參與了當年高闕塞之戰,昏黃的日影裡,到處是呼嘯飛竄的羽箭
,淌血的屍體。碧油油的草地沒一處不浸染著紫黑色的血液,那是真正被血浸染過
的地方。身後是比狼還狡猾狠辣的追兵,只有跑,沒明沒夜的跑,跑的離北關越遠
越好。那畫面夢魘般的烙在他們的腦海裡這一生都揮之不去。此後十數年,各部遁
入漠北苦寒之地,再不敢越過土護真河。
  
  「有了好日子不會過了嗎?」
  
  「發瘋了吧!」
  
  「赤狄海山厲害,他的『太乙刀』與『離火青符掌』能是『武皇』的對手嗎?
別忘了,『武皇』手下還有十幾萬的精兵啊!」
  
  「打死我都不去,紅口白牙描的那個花花世界再好,也不如自己暖烘烘的帳房
裡摟著處蜜族女奴由著老子舒坦。」
  
  眾人心中沒一個願意出兵,看似以烏維之命是從,可關系到自身部族利益時,
都往後退。
  
  烏維見眾人臉上盡是驚詫躊躇之情,仰天笑道:「蒼狼的子孫們拿出你們征服
兒馬子的勇氣來,我知道你們害怕什麼,當年我也差點死在他的刀下,那時我就發
誓終有一日我要報殺兄之仇屠族之恨。長生天在上,蒼狼子孫的馬蹄終會踏破白玉
京,而這一天就要到了!」說到後來這句話時,烏維更是咬牙切齒。
  
  「海山!」烏維一聲斷喝。
  
  「在!」名喚海山的青年自庭右起身趨行至庭中,面向烏維深施一禮,挺身立
在壺祿身側。濃眉廣額虎目熊軀比之老邁的壺祿高出一肩有余,襯以銀絲百花藍緞
戰袍,說不出的威嚴高大。
  
  這就是草原的勇士,赤狄狼主海山。
  
  傳說海山自幼被白狼養大,五六歲時為趕駝人收養,北地草原之人都稱他為「
白狼之子」。
  
  他天生神力,烏勒狼主僕骨就曾親眼見他與九頭?牛角力,生生拽斷三根牛角
,那還是他十一二歲時候的事。後來,海山連番奇遇習得玄門至上武功《天機經》
中所載的『太乙刀』與『離火青符掌』,由於北地各部相互掠殺,依附於赤狄部玉
真,成為玉真最得力的『俟斤』(北地統兵官名)。屢次跟隨烏維可汗征戰都立有
大功,前年才被封為赤狄狼主。
  
  他待人誠懇謙和,重信輕財。草原上各小部落以及流散牧民都願歸附於他,人
口凋敝的赤狄族漸已成為北地最大的部族。
  
  「自高闕塞戰後,咱們能一統草原各部,比之往昔更加興盛靠的是什麼?」烏
維睥睨眾人一圈,不待回答,自言道:「靠的是長生天的憐憫,蒼狼子孫的血性!
更是我們雄鷹般矯健,駿馬般迅捷,獅子般勇猛的--赤狄海山!」
  
  「你說,如果讓你帶兵攻打北關,有幾成勝算?」烏維看著海山問道。
  
  「十日前,一成也沒有。」海山不緊不慢的回了一句。
  
  眾人聽的有些摸不著頭腦,一起望向海山。
  
  「有話快說!你這樣老說半句是要急死我啊!」脾氣火爆快人快語的薩骨突不
耐煩的吼了起來。
  
  「我的兄弟!不要著急!」海山回頭衝著薩骨突頷首一笑,依舊神閑氣定。接
著他向烏維躬身施禮,回道:「長生天護佑,大地的主宰,我的烏維大可汗以及各
位兄長們請先安坐,我先給大家介紹一個人!」說完,擊掌三聲。
  
  帷幕後緩緩走出一位三十許壯年才俊,鳳目蠶眉高冠青衣,舉手投足間透著一
派清逸之氣。那人立在烏維王座右側向眾人略揖一揖,手捋唇畔微髭道:「小可申
無言見過各位狼主!」
  
    ◇    ◇    ◇
  
  漫天的雨幕中,一道身影急如閃電般奔行不止。
  
  倏忽間,長路已盡!橫亙在眼前的是寬逾十數丈的無底深崖。對面,山石突兀
峰接天際,頂上彤雲如墨恰似龍翻雨布。低首探望,腳下深崖有如刀砍斧鑿一般,
就是猿猱也怕無法攀爬。
  
  那人顧不得冷雨澆身寒徹透骨,此時脫身保命才是要緊。他護住背後包裹,展
身形便欲回身尋路。就聽身後有人喝道:「申無言!你還往那裡走!」
  
  「該來的還是來了!也罷!」申無言心一橫,扭身盯上銀發黑鬢身背焦尾烏桐
琴的『綠水琴魔』,雙目精光一閃恨聲道:「魏無音!還是讓你趕上了,今日是你
自尋死路,莫怪我劍下無情!」
  
  「哼哼!就憑師兄傳你那幾式『通天劍指』也想取我的性命麼?真是痴心妄想
!」魏無音上前幾步將鬢邊耳發往腦後一抿,道:「師兄仁慈,念你當年替他擋劍
之義,又與他沾親,吩咐我等:但追得你不可傷你性命,取回我奇宮聖物便任你破
門出教!今日你將聖物還我便罷,不然把你拿回龍庭山怕你受不起那剝皮抽筋之刑
!」一番話聲震耳鼓,除了說給申無言聽,更是向數裡之外追拿申無言的人傳遞消
息。
  
  「哼!」申無言乜了魏無音一眼,右手一扣腰中帶型軟劍,真氣到處『凝光』
『嗡』的一聲彈的筆直。「虧了他還記得我助他登位擋劍之功,是我兄妹眼瞎結了
他這門親!我那屈死的妹子在天有靈,我早晚將他這狼心狗肺連自己至親骨肉都要
算計的人挫骨揚灰。」申無言鳳目圓睜越說越氣厲聲喝道:「我料他不肯放你孤身
追我,你剛才不就是給他報信麼?也好!待我先結果了你,再取他性命!」手中『
凝光』挑開雨幕直刺魏無音當胸。
  
  魏無音並不敢小覷了他,左手解了桐琴暗運真氣緊扣掌中,右手五指箕張,照
虛空略招一招內勁到處琴弦撥動,挑動落下的粒粒雨珠連串兒射向申無言。
  
  申無言自知『琴魔』不好對付,出手便是狠招。這式『鑒空指鹿』本意要逼開
他好奪路而走,見魏無音凝神踏步以撥弦挑珠之法將左右空擋封的死死的,些許避
讓逃匿的間隙也沒有。申無言便抱了拼個魚死網破之心!心念電轉間,不待招式用
老擰身退步避開面前雨珠,『凝光』反手一撩,挑向魏無音下腹,正是「通天劍指
」中的『指瑕造隙』。
  
  「來的好!」魏無音側步抽身讓過這一劍,催動內息指上連番撥挑。雨珠裹挾
著氣勁『嗤、嗤』聲不絕,密不透風的勁力過處漸漸織成一團緊韌致密的氣網,將
申無言裹在其中。
  
  申無言心中暗道:苦也!這般打下去怎是個了,奇宮奪位之時魏無音好不意氣
風發,鬥得驚震谷、幽明峪、飛雨峰等幾家損兵折將,風雲峽一系無人可擋,自是
擁立那人坐穩了奇宮宮主之位。事後,那賊子連誇魏無音是條漢子,日後成就定不
在他之下。這套武功從沒見他使過,風雲峽一系各項絕技秘本我也窺過一二,不見
這種如春蠶吐絲以氣勁將人裹住的武功,難不成他自創的麼?這小子幾年間武功進
境竟是如斯,好厲害!
  
  申無言雖心下驚詫手中卻不慢,連出七劍將身前左右雨珠擋落,堪堪遞出兩劍
又回身擋了三劍。二人互相近不了身,只一味隔空纏鬥。二三十招之後申無言不免
焦躁,落了下風。
  
  魏無音使的正是自己自『通天劍指』中悟出的一套武功,名喚『通天劍罡』,
與人對敵時全憑一個『裹』字訣,出手如春蠶吐絲,每一招伏有一道無形氣勁,劍
過留痕而勁力不減。他與申無言相識有年,功力本就半斤八兩,更知對方也是個武
學奇才。雖然他少年時醉心文章翰墨,游學於『鯤鵬學府』。成年習武,拜在名不
見經傳的『玉霄派』門下,『八表游龍劍』不是什麼絕學秘技,『雲海蒼茫訣』更
比不得他『指劍奇宮』的『奪舍龍息』!但他出劍之快、准、狠、刁,鬥拳時內力
收放隨意綿長致密就連奇宮的那些老家伙也不遑多讓。所以出手便使出了自創的這
套武功,正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琴魔』見申無言漸落下風,心中不免得意:不想『通天劍罡』頭次使用竟有
無上威力。我這幾十道氣勁織就的氣網,任你是大羅金仙怕也難逃!再纏他一刻半
刻的,等著師兄到了合力將他一鼓而擒。
  
  申無言心急如焚前擋後拆一連換了好幾路劍法,也衝不破魏無音的『通天劍罡
』。見魏無音手指只略緩一緩,心中大喜,忙運『蒼茫訣』將手中『凝光』『嗖』
的射向魏無音面門。
  
  『琴魔』心中雜念一升,手稍緩了緩,一道劍光便撲面而來忙抬『焦尾烏桐琴
』去擋。
  
  『凝光劍』乃是西北鑄劍大師逄槐松親手所鑄,鍛造時加注配比了北地特有之
礦石『沙晶』堪比東海澹台家的『天瑛』,所鑄『凝光』、『隱空』等劍器至柔至
鋒。私下裡『琴魔』也曾把玩過此劍,知道『凝光』的厲害。他不敢以琴身正面去
擋,只以琴尾凝力一磕,桐琴上的烏金游絲弦應聲斷了三根,斷弦險一險抽到『琴
魔』的臉上。那劍去勢不減『嘟』地釘在『琴魔』身後十來丈遠的一株桑樹上深至
沒柄。
  
  不待『琴魔』回神,申無言雙臂回撤,兩掌環於胸口,將『蒼茫訣』內力提至
極限,回掌平推。霎時,無匹巨力壓向魏無音。
  
  『琴魔』要想避讓已是不及,只得用桐琴護住胸口,硬受這兩掌。『啵』的一
聲正中桐琴琴腹,魏無音卻安然若素毫發無傷,那琴腹處也只淡淡的印了兩個手印
。原來,申無言周身被『琴魔』『通天劍罡』的氣勁所困猶如一團混沌,提掌發力
時自然而然地形成掣肘之力,十成掌力倒被『通天劍罡』卸去了六七成,剩余三四
成又被桐琴所阻卸了半分,『琴魔』自身護體內息與掌力相抵,真正實實在在打到
身上的連一成都不到。以『琴魔』的修為自是毫發無傷。
  
  申無言見『琴魔』無事,倒也明白個中道理,破去了裹在身遭的劍罡氣勁,心
中略舒。將身後背著的包裹一把扯脫,擎出件黑沉沉的物事,雙手橫托捧在胸前,
朗聲對『琴魔』道:「魏無音!你中了我『雲海蒼茫』掌力,我勸你還是退在一旁
修養將息,免得日後無力回天,年紀輕輕丟了性命!」
  
  「這就是我奇宮除了『九曜皇衣』的另一件聖物麼?那皇衣也就華麗些,這事
物怎的黑乎乎看不出模樣?我看倒也平常的很,哪像他們傳說的神奇詭麗!」魏無
音被他手中的物事吸引,心中思緒翻滾那還有心聽他說什麼。
  
  「勸你不聽是麼?好!今日就拿你來祭這千百年來的大--殺──器──!」
申無言心中著急,怕再晚一晚那人到了,自己便無法脫身。握緊了那物事的把柄,
一道黑影慣射出無匹刀氣……。
  
  天際間猛然雷鳴電閃好似要裂開一般,霹靂聲不絕於耳,豆大的雨幕如潑般自
天澆下。黑影閃處,世間無可抵擋的大殺器裹挾著千百年來的冤鬼腥膻幽魂魅煞,
揮向魏無音。
  
  「萬萬不可!」一聲龍吟,自雨幕中撲面而至。
  
  申無言眼中先是失望,繼而是仇恨,接著是無奈,最後只能迎著那人洞穿腦顱
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身體像個蝦米似的弓著、彎著、屈著墜向黑沉沉的崖底。
  
  一蓬血箭向天而起,那人直挺挺仰面摔倒!
  
  
  
  「師兄!」『琴魔』半天才反應過來,一聲長嚎,撲在應無用的身前,抱他入
懷,遍身檢索看是何處受傷。
  
  「小魏!」應無用緩緩睜開雙眸,嘴角又溢出口血,沾染的胸前袍服整片胭紅
。世間只有師父和師兄會這樣喚他,那是融到骨子裡的親情。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
『琴魔』腮邊和著雨水滾落,「師兄!你莫要嚇我。」
  
  「不妨事,還死不了!」應無用低聲答道。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接著道:「都
怪我,雨中霧氣彌朦不辨方向,晚到一步致使那廝擎出了聖物,好在沒傷到你。」
  
  「都怪我,追到他時就該痛下殺手,結果了他性命!」『琴魔』邊說邊把應無
用抱起,尋了棵冠蓋大些的樹,想與他療傷。
  
  應無用被他一動,體內更加難受,氣血翻湧內息亂竄,把張白玉似的俊臉脹的
忽黑忽紫,歪著頭又嘔了幾口血沫兒,嚇得魏無音不知所措,連聲呼叫。
  
  應無用無暇理他,躺在『琴魔』懷裡慢慢將息。待稍微平復些後,自行盤了雙
腿坐起身,雙手掐著法訣凝神閉目搬運周天。俄頃,頭頂『百會穴』上升起氤氤氳
氳的一縷霧氣,由淡轉濃繼而裹住周身。
  
  魏無音不敢驚擾師兄療傷,望見不遠處半塘水窪裡生著十幾株蒲草,忙跑過去
拽了三四片蒲葉拿來給應無用遮雨。半柱香後,就聽應無用一聲清吟,長身而起。
  
  「師兄!可好了?」魏無音禁不住喜極而泣。
  
  「嗯!無礙了。」應無用抬首望天,見暴雨不止無奈的搖了搖頭,回首見『琴
魔』依舊濕淋淋地頂著蒲葉的樣子,心中憐惜,道:「這麼大了還哭,像什麼樣子
。」伸手給他抹去臉上的淚水,又道:「快坐下,我助你驅除體內的『蒼茫』氣勁
!」
  
  『琴魔』兩眼瞪得溜圓,道:「我雖中他一掌,體內便有什麼勞什子氣勁了麼
?」
  
  應無用硬生生將他按坐在地上道:「你懂什麼!中了『雲海蒼茫訣』的:輕者
,過三日內不但武功盡失而且全身僵硬非痴即癲;重者,內息淤塞全身經脈脹裂而
亡。我遠遠見你中一掌,欲要出手相助已是不及。凡中掌輕者初時則不覺,待過得
一個時辰體內『蒼茫』勁力便會淤塞成團,阻斷經脈,淤塞處會有一個個氣筋鼓起
,繼而游走全身集結連片彙聚於人體下肢,使人形同槁木僵硬難行。就是輔以外力
驅除也得百日。要是那氣筋在體內存留一日行至腰腹間,便如癱瘓一般,再無行走
能力。」
  
  「啊呀!這麼厲害!」魏無音有些害怕,撓了撓頭,朝著應無用『嘿嘿』一笑
,道:「我知道啦!三日後,氣筋彙至腦顱壓迫顱髓就非癲即痴了!」
  
  「知道了,還不老實行功!莫要動,待我助你!」說話間,應無用以右手食指
抵住他背後大椎穴,緩緩將內息注入魏無音體內…….
  
  「師兄!那聖物既不像刀又不像劍,怎麼如此厲害還能傷到你?」
  
  「我族始祖玄鱗御用兵刃能是凡物麼?這故事說來就話長,待日後閑暇時再仔
細說與你聽!你體內氣勁已化去大半當無大礙,但亦當小心,每日子、午須行功仔
細檢視,一月之後方可撤功。你回到『龍庭山』不許與那幾家無故尋釁造次,免得
落人口實。」應無用不住口的囑托『琴魔』。
  
  「那!那要是他們欺我,我也要忍麼?」
  
  「忍!一定要忍,你就學那寒山、拾得任他欺你、辱你,萬不可造次!一切待
我尋回聖物再說!」
  
  「好!小魏謹記師兄教誨,此一去萬望小心,我當在龍庭山頂設酒,靜候師兄
佳音。」雨幕中兩位肝膽相照的漢子就此別過,各奔東西。
  
    ◇    ◇    ◇
  
  天,藍的出奇!太陽公公笑眯眯地照耀著大地。
  
  「它怎麼就那麼的深邃遼闊,它離我能有多遠?點綴在天空中的雲朵,怎麼那
麼的白那麼的幹淨,看著軟軟的綿綿的,要是躺在裡面睡一覺,打個滾,該是多麼
舒服呀!」男孩兒眯著眼,望著湛藍湛藍的天空出神。鼻腔猛的一陣刺癢,「啊嚏
!」
  
  「哈哈!真好玩,笨哥哥你來捉我呦!」脫落了兩枚門牙的阿雪「咯咯」笑著
,像個歡蹦亂跳地小羊羔攥著一把狗尾草飛快的逃離男孩兒身邊。
  
  「這回沒娘護著,看你還往那跑?」男孩兒假意發怒拔腿去追妹妹。眨眼間,
兩人鑽進了半人高的草海,一會兒又鑽了出來,兄妹兩人就在這漫漫草海邊上玩著
捉迷藏。
  
  「小諫!慢點,當心把妹妹絆倒!」美艷明媚的婦人站在金頂帳外手搭涼棚遠
遠的照看著兩個孩子。
  
  「看你還跑!」男孩一把抱住了妹妹,將她高高舉起。女孩『咯咯』笑著向哥
哥求饒:「雪兒再也不敢了,哥哥饒了人家吧!」陽光的照射下,女孩兒的笑容是
那麼的燦爛,嬌嫩地肌膚透亮透亮的,男孩兒的心裡升起無限的憐愛,溫柔的把女
孩兒抱在懷裡:「走,哥帶你去捉小野鴨!」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茫茫地草海中

  
  孩子一玩兒起來總是忘記時間,當兩個孩子兜著從水窪裡捉來的小野鴨往回走
的時候,太陽公公在天邊就剩下滿天的紅霞了。
  
  站在草海邊,男孩和女孩大睜著雙眼,沒有了高高的天空、白白的氈房、裊裊
地炊煙和歡聲笑語,只有滿目的血紅,一生無法抹去的血紅!
  
  無數的兵士騎著高頭大馬挺著明晃晃的刀槍,包圍了他們的大帳。契苾族的狼
主那個像山一樣的漢子他們的父親被綁在拴馬樁上,直挺挺地立在那兒。一頭獵隼
站在他的頭頂,乍著雙翅啄用著他臉上的血肉,比狼還巨大殘忍的幾頭獒犬撕扯爭
咬著他肚腹裡的腸肚。
  
  「爹爹!」女孩兒剛要開口呼叫,就被男孩兒緊緊的摟進懷裡,不讓她有絲毫
的掙扎喊叫。女孩兒不住的撲騰、掙扎,怎奈力氣弱小終究掙不脫兄長的懷抱,情
急之下狠狠地咬住男孩兒肩頭『嗚嗚』地哭起來。大滴大滴的淚水自男孩兒腮邊滾
落,眼裡充滿了怒火、仇恨和些許的驚悸。他不明白,為什麼昨天和父親一起,像
親人、兄弟般暢飲歡敘的人,今天就變成了魔鬼,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和躺在地上橫
七豎八的族人們。
  
  「畜生、魔鬼!長生天是不會饒恕你們的。」隨著凄厲無助地叫喊,男孩看到
一具豐滿雪白的肉體被幾個兵士抓著四肢按壓在大帳前的案幾上。
  
  那是男孩的娘親,草原上最美麗的女人!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在那具完美無瑕
地胴體上,美艷絕倫地臉龐,緊致細膩地肌膚,飽脹堅挺的乳房以及由於劇烈扭動
一閃即逝讓人情思噴脹的生命之門。
  
  「爺就喜歡你這剛烈的性子,為了你,爺不惜與整個北地各族為敵,殺了這麼
多人,連你的男人都殺了!乖乖聽話!美美地伺候爺一回,爺就放了你。」男孩眼
見著那頭戴金冠身披黃袍的男子赤著下身,一臉淫笑地壓向母親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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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後事,下折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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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30 09: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後由 默默猴 於 2012-3-30 09:16 編輯

諫紙應無用,飲血嘯蒼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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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折 鴻鵠凌雲志,雪淚向天拋】
  
  
  
  「不要!」申無言大喊一聲猛的坐起了身子。
  
  「呀!可嚇死我了!怎麼那麼大聲兒啊?」胖嘟嘟的肥丫頭倚坐在艙門邊,揉
著惺忪的睡眼,嘴裡嘟囔著教訓申無言。
  
  「我這是在哪兒?」申無言茫然無措地四下張望。只見,一燈如豆掛於窗邊,
竹篾編就的頂壁艙廩黑漆漆不辯顏色,耳畔不時傳來浪擊石岸之聲。稍待適應見自
己身踞藤床,上覆一條土布薄被,悠悠藥香氣沁人腦鼻。
  
  「還能在哪兒?在船上!真是的,守了幾天幾夜,剛剛睡著就給嚇醒了。待著
!不許亂動,我這就叫夫人來!」胖丫頭眯著雙全是睡意的杏眼一邊抱怨,一邊扭
著顫巍巍地腰身擠開艙門出去了。
  
  申無言渾身疼痛緊皺,說不出的酸軟難捱,略伸了伸腰臂腿腳,發現並無大礙
就欲盤膝吐納搬運周天。不想內息離了氣海將至膻中,便覺著胸中煩惡內息無法凝
聚,忙將內息重歸於氣海,慢慢倚在床頭艙壁上調息。
  
  夢中景像無比清晰地還縈繞在腦海之中:他記得死死的,那天他看什麼東西都
是紅胭胭地血色,夜裡都是。他抱著嬌小柔弱的妹妹趴在水窪裡,才躲過大火燒身
之災。清清楚楚聽那人說,要燒死他們這對隱匿在草海裡的兄妹,絕了契苾族蕭家
的根,免得留下後患。那一夜,比之日後兄妹二人飢寒交迫顛沛乞討的日子都難捱
,眼睜睜的看著那群魔鬼咆哮著嚎叫著,把族人的頭顱挑在刀頭槍尖馳馬而去,自
己卻只能看著心裡默默的淌血!
  
  焦煙裊裊,血土含悲。清冷的天空下爹娘族人的屍體已化為黑炭,分不出你我
。遭逢巨變的兄妹淚灑荒原,恨天無助地男孩仰望蒼穹裂衣發誓:今生定叫碧蟾揚
血,子民易姓!他胸前青郁郁的狼頭在晨曦中紅舌翕動獠牙猙獰!
  
  「孩子!走得遠遠地吧!不是我不收留你們,實在是咱們還打不過人家,留下
你們只會死更多的人。」蕭瑟地秋風中,結頭可汗無奈地送走了兩個孩子。「長生
天會保佑你們的!」聽著這熟悉的祝福語,男孩兒牽著妹妹的手毅然決然地向南而
去。青穹陰鷙,荒原蕭瑟,孤單羸弱的身影像極了獨行的蒼狼,漸行漸遠。只有遠
離草原混跡於人口稠密的央土,長生天也許會給這兩個無依無靠的孩子以活命的機
會。
  
  天空飄飄灑灑的下起了雪,寒風中結頭可汗用水貂皮的袖口不時擦抹著潮濕水
亮的眼角,直到再也看不到荒原上的那兩個小點,才揮了揮馬鞭領著族人返身而回

  
  申無言領著妹妹走鄉過鎮浪跡於茫茫人海,後來他們再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因
為妹妹怕村鎮裡的狗。那些狗們呲著牙吐著舌,樣子又醜又凶,成群結伙的衝他們
吠叫。而他,更怕人們的眼神!一個個村鎮裡的人看他們就像看怪物一樣,眼睛裡
透著冷漠、無情、好奇還有貪婪、奸詐!他只好領著妹妹躲進山裡,在那個冰冷潮
濕地山洞裡孤苦伶仃的住下,結頭可汗送他們的肉幹吃完了,他就去抓野兔、挖山
鼠和妹妹充飢。他身體壯些忍得了寒冷飢餓,可妹妹年紀小身子羸弱每日裡以淚洗
面思念爹娘,抵擋不住病魔的侵襲,終於病倒了。
  
  看著妹妹因發燒而潮紅臉蛋,摟著她單薄衣襟下滾燙的身子,聽著她痴迷呢喃
的囈語,申無言疼惜地淚流滿面不知如何是好。無奈之下,他背起妹妹踏出了山洞

  
  當胡安台看見蓬頭垢面的男孩兒手裡光閃閃的金錁子時,一對三角眼瞪得比牛
卵都大,他毫不客氣地收下男孩兒的診金,極有耐心的煎了副湯藥喂給了女孩兒喝
,又無比殷勤的安排他們住在自己家裡,三兩日便哄光了男孩兒身上的金子。申無
言見妹妹病情不見好轉,去尋胡庸醫理論。不想,反被他掃地出門,摁在當街一頓
暴打,像扔癩皮狗似的扔在街角。
  
  含血吞淚的男孩兒抱著氣息奄奄的妹妹嚎啕大哭,引得無數路人圍觀,卻無一
人上前幫扶。就在他聲嘶力竭之際,一根桐油手杖戳在他面前,青布棉袍下是雙纖
塵不染的百納棉鞋。抬眼望,方巾巍然黑髯飄蕩,一雙炯目柔和安詳。
  
  那人帶他要回了被庸醫騙去的診金,就在平時庸醫給妹妹煎藥的鍋子裡多放了
兩味藥,一碗湯便治好了妹妹的病。此後,他與妹妹便做了那人的幹兒義女。
  
  「以後,你每日須隨我去上學。記住!要努力上進,因為「鯤鵬學府」裡培養
的是展翼萬裡的不世俊才。你若不長進我這幾十年的清譽便毀在你身上了。」望著
義父威嚴正氣的眸子,男孩兒點了點頭。
  
  「既然要上學,便要有個好名字!我與你兄妹既做了義父幹兒,你們從前的名
姓不便使用,須從我姓!」男孩兒依舊無語,緊咬著嘴唇用力的點了點頭。
  
  中年文士訕然一笑,放下手中書卷,抱過嬌小可愛的妹妹,道:「我說什麼你
哥哥都點頭,咱們就給他起個名字叫申無言好不好!」
  
  女孩兒歡快的鼓掌附議道:「好!好!申無言這個名字好聽。不過不知道爹爹
給我起個什麼名字啊?」
  
  「哈哈!小精靈古怪,爹爹給你起個申雪兒的名字如何?」
  
  想著妹妹那時的天真爛漫,申無言滿腹甜蜜嘴邊露出淺淺笑意。
  
  「咿呀」一聲艙門輕啟,婷婷裊裊地閃進一位烏髻高挽體態修長的婦人,身後
跟著那胖丫頭,她懷裡還抱著個瓷娃娃般酣睡的女嬰。那婦人美目流彩,櫻唇微啟
道:「先生醒了?」
  
  申無言不由一怔,就欲起身。那婦人緊走兩步來至榻前將他按住道:「先生勿
動,大傷未愈不可造次。」
  
  一股沁鼻藥香立時盈滿艙室,申無言不覺精神一震,忙道:「荒野鄙夫,賤命
如草。得夫人援手重拾性命,恩同再造。如此簧夜又得夫人親來看顧,叫無言好不
惶恐。殘病之軀不能大禮參拜,還望夫人見諒。」
  
  「先生真會說話。」美婦掩口輕笑,道:「奴家出身藥石之門,救死扶傷本就
醫者職責,不敢有絲毫貪圖回報之心。能於大江之中解先生之困,佐以藥石挽生機
於一線,奴家不敢貪功。實在是先生命不該絕後福已至。」
  
  申無言有些沮喪,「唉!」了一聲道:「鄙軀賤命何談後福,許是蒼天有眼教
夫人遇著在下,無言才能重活人世。敢請教夫人名號,日後無言但有微末進取定當
湧泉以報。」
  
  「先生言重了,奴家說了不求先生回報。」婦人收束神情,屏氣凝神側身坐在
床沿,探手按住申無言腕脈,道:「大傷初愈先生不可多言,當以斂神調息為宜。
奴家再給先生探一探脈息。」
  
  申無言只得凝神斂息默默調息。俄頃,婦人起身而立,道:「先生內息深厚,
已無大礙,將養調息幾日便可痊愈。」說完,自懷中取出一只鵝蛋大小的綠玉膽瓶
,拔了腊塞傾出一枚豇豆大小油汪汪的金黃藥丸,托在嫩滑圓潤的掌心裡遞與申無
言,又道:「這枚『離火通脈金丹』對先生甚有補益,可助你通筋活脈養氣化瘀。
世間只余一十九枚了,還望先生珍惜!」
  
  申無言聞聽,忙伸手拈起,看也不看一口吞了,道:「這『離火通脈金丹』乃
『藥山南庵』不傳之秘,夫人懷有此聖藥可是今世藥王麼?」
  
  婦人小心翼翼的將膽瓶收入懷中,聽申無言如此說,露齒笑道:「我可不是今
世藥王,那藥王是我師姐。」
  
  「哦!原來是『纖指醫仙』曾聖姑,申無言失敬了!」說完,拱手一揖。
  
  曾紅藥掩嘴『咯咯』笑道:「你這人忒多禮數,好煩人呢!」回身就要走。
  
  申無言吞了那粒丹藥覺得氣海充盈渾身順暢,話便多了。見曾紅藥欲走,忙叫
道:「聖姑且慢!無言尚有一事請教。」
  
  「哦?先生請講。」曾紅藥眉頭微蹙,似有不耐。
  
  「聖姑救我時,可曾見…見…見到其它物事麼?」申無言不免尷尬。
  
  「原來你是問救你時你死抓著不放的那件物事啊!死沉死沉的難看極了氣味還
難聞,被我扔了!」說完,自顧自的先笑了。
  
  「什麼!」申無言二目圓睜,立時坐起了身子。
  
  「啊呀!逗你呢!看把你嚇得,那勞什子東西誰稀罕?」伸手一指,道:「呶
!不就在你枕下麼。」曾紅藥笑的花枝亂顫,生出無數風流樣態。
  
  申無言那顧得貪看美景,伸手向枕下一摸,那殺器好端端地躺在那裡,不禁長
長舒了口氣。
  
  「那東西有什麼好,你如此緊張它?」
  
  「聖姑有所不知。」申無言尷尬地笑笑,道:「此物乃我祖傳,平日並不示人
,不知怎地被賊人覬覦,意欲強奪。我便與他們起了爭鬥,無奈雙拳不敵四手,被
那賊人一掌擊落山崖,為聖姑所救。我若失了這祖傳之物,死後哪有臉面去見祖宗
先人,故此看重。失態之處,還望聖姑海涵。」
  
  「原來如此,那你就好好守著它吧。天這麼晚了,我可要睡去了,再有什麼話
明兒再說吧。」說著,掩口打個哈欠領著胖丫頭走了。
  
  申無言坐在床上把那物事自枕下取出,橫在膝頭用手摩挲仔細觀瞧。只見,黑
皴皴的鞘身幹癟無光,當初錯金錯銀的紋飾也已是斑斑鏽跡,辨不出以前的模樣了
。他手握柄首,鼻息中聞著淡如檀香又似腐肉的一絲氣味,心中隱隱升起股殺意,
手中加力就欲擎刀而起。
  
  「不好!」申無言好在大腦清明,慌的將那物又塞回枕下,用枕頭遮的嚴嚴的
。回身推開舷窗,探首艙外大口大口的呼吸靜謐江夜中的新鮮空氣。好一陣,才將
心中那抹殺意隱去。
  
  「好厲害的殺器!不愧為『奇宮』聖物。死在它鋒刃之下的冤魂孽鬼不知有多
少?」想到這兒,那張笑靨如花的俏臉又浮現在腦海……
  
  時光荏苒,如今的申雪兒已經出落成一位俊俏的大姑娘了,自從義父死後,她
便纏著哥哥把家中挨著大路的幾間屋子改做茶室,供來往路人歇腳聊天,賺些茶資
貼補家用。
  
  大姑娘家的獨自開間茶鋪,已是新聞。何況這姑娘還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一位
美嬌娘!未出三日,滿城盡知。那真是萬人空巷競相一睹美人風姿,小小茶鋪哪容
得下千百人圍觀。擠著坐兒的還好,那些沒坐兒的,只能站著。人挨著人,手裡都
端著粗瓷大碗,瞪著眼、張著嘴等著美人兒上茶,把車寬小巷堵了個水泄不通。
  
  一天下來,那錢除了笸籮裡堆的滿滿的,連家裡的抽屜、褡褳都塞得溢滿。看
著坐在胡床上麻利數錢的雪兒,申無言一邊自院中井裡汲水,一邊數落她:「女孩
兒家就該在家裡做些針織女紅,你倒好,偏不愛這些。喜歡讀書識字倒也無可厚非
,能識文斷字也就行了。可你非要和我競賽,哥哥笨比不過你,明年學府裡大考,
你難不成寫篇文章把哥哥這第一也比下去?義父再世時有他鎮著你,你還不敢胡來
。如今義父不在了,你便要上天不成,叫我替你弄這麼個勞什子茶鋪,每日裡幹活
的還不是我?你看看今天那些個喝茶的,那是來喝茶的嗎?明明是垂涎你的美色,
一個個的色樣,就差把舌頭都要咽到肚子裡了。」
  
  「哥—哥!你煩不煩那。女孩子識文斷字就不該麼,就該給你們這些個臭男人
縫衣做飯啊!人家叫你幫著開間茶鋪,不就想著人家能不受風受雨的安穩賺點茶資
貼補家用,讓你能安心讀書,不用操心家事。明年大考,憑著你『鯤鵬學府』第一
人的名頭,考個功名什麼的,我們的日子也好過些!你看,頭一天就收了這麼多茶
資,那些個臭男人愛看隨他們看好了,又不會少塊肉。」
  
  女孩振振有詞的一頓搶白,把申無言噎的有些回不過嘴。「咣」的一聲,把個
水桶摜入井底,一屁股坐在井檻上厲聲吼道:「我就是死,這輩子也不做他蛤蟆朝
的官兒!你忘了你是什麼人了麼?」
  
  見哥哥生氣,女孩倒有些怕。扔了手中的錢串,起身進屋裡給哥哥倒了碗茶水
,怯怯地端在申無言面前,低聲道:「雪兒沒忘,雪兒和你一樣今生今世也忘不了
爹、娘和那些族人的血海深仇。每時每日雪兒都提醒自己,我是契苾蕭昂的女兒!
長生天讓咱們歷盡苦難活下來,就是要讓咱們給他們報仇!可你看看,咱們孑然一
身要錢沒錢要兵沒兵。論武功,義父傳你的『雲海蒼茫訣』『八表游龍劍』我看也
並非頂峰拔尖,朝野江湖藏龍臥虎比你厲害的角色何止萬千,我們復仇真比登天還
難啊!」
  
  「照你這麼說,爹娘的血海深仇我們就不報了麼?」申無言冷冷的看著妹妹。
  
  「說你傻,你腦子還真不轉彎!」妹妹嬌嗔地剜了一眼哥哥,輕聲道:「常人
辛苦上學為的什麼?不就圖個出人頭地,有朝一日混跡官場握有權柄麼。當你手握
權柄之時,一縣、一郡不由你說了算麼?再往上些,一府、一道歸你統領,那時咱
們再與北地狼主暗通消息,來他個裡應外合,何愁爹娘之仇不報。」
  
  一席話說得申無言豁然開朗,激動之余抱住妹妹在她額頭『嗒』的親了一口,
也不顧茶水灑了滿身,興奮的道:「好妹妹!你這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哥哥這堂
堂男子不及你女孩家有此謀略眼光,自愧弗如啊!自此以後,但有驅策我蕭諫紙…
哦,不,我申無言莫敢不從。」說完,向著妹妹一揖到地。
  
  被哥哥沒來由的在額頭親了一下,雪兒不禁大羞,順手潑掉碗裡茶根,『咯咯
』笑著道:「又來窮酸,去去去,該幹嘛幹嘛去,別再煩我,我要數錢了。」
  
  此後數月,『雪兒茶鋪』便成了一景,引得學府士子、街巷路人爭相前來飲茶
,曾經幾次還來過和尚道士。更有甚者,為了靠前能與雪兒說上句話,竟連夜搬了
胡床坐在門外排隊。弄得申無言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好在人們過了新鮮勁,慢慢
的人少了下來。
  
  再有一月便是年關,學府裡出了一項舉措,要帶三十名士子進京,與皇帝賀歲
。明裡這樣說,暗裡大家都知道是借機讓士子們與進京朝賀的各路官吏有機會相識
結交,提前送禮鋪路。待明年大考之後,就會有部分士子被各級官吏簡拔進各個衙
門府邸充作差辦書吏,致使朝廷上下,出身學府之人多達半數,這也是學府確保百
年來名震天下,屹立不倒的一種手段。
  
  如此良機自不會少了名望學識都是第一的申無言,雪兒專意給他准備了百多兩
銀子,讓他作為進階之禮。
  
  「肅靜!」禮部贊禮官的一聲宣喝,鎮的屋瓦發顫,滿堂士子立刻鴉雀無聲。
  
  望著東廊下一溜兒正襟危坐地各級官吏,士子們不免心慌,一個個謹小慎微地
捧緊了厚厚的拜帖,單等著贊禮官發話。士子們捧的拜帖,可不是平常的名剌。而
是寫滿了自己家世門庭、學識能力的介紹,如若大老爺們看對了誰,自會派人去驛
館相請,談的若是投機,明年大考之後的飯碗便有了著落。
  
  「趙不虞、王敬武、王子安、於慶元……」贊禮官開始一個個的念士子們的名
字,士子們魚貫而行,躬身將自己的拜帖一本本的挨個放置在各級官吏的案幾上。
輪到申無言時,他卻紋絲不動。
  
  「申無言!」贊禮官又大聲叫了一遍。
  
  「在!」申無言將手一舉。
  
  「你為何不去投貼啊?」手捧名冊的贊禮官挑著雙鼠眼看著鶴立雞群的申無言
問道。
  
  申無言向他一笑,扭頭看了看廊下一眾官吏,朗聲道:「此處眾人不配無言投
貼!」此話一出,驚的滿堂怒罵。
  
  「這、這、這真是反了,來人!」贊禮官結巴著用手點指申無言,厲聲喝道:
「將這自大妄言之徒與我亂棍打出去,記了他名籍永世不得錄用!」廊下武士立刻
上來揮著棍棒把申無言趕了出去。
  
  冬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暖地,說不出的自在舒暢。申無言出了大堂,立在
台基之上伸個懶腰,信步下階。
  
  他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閑逛,倏忽間來至十字街,抬頭看見『春風得意居』丈
高的酒幌,拔步便上了酒家二樓,撿臨窗的一副坐頭坐了,喚過小二點了兩樣小菜
,自斟自飲起來。
  
  此刻天近酉時,樓上並無幾個客人。申無言細嚼慢飲的想著堂上之事,心中不
快。自己百多兩血汗銀錢昨夜竟連個郡守的面都見不上,何其苦來的,偏要一門心
思的與這樣的人為伍?今日堂上見一個個正襟危坐神情嚴肅,想想他們暗地裡收受
賄賂的嘴臉更覺厭惡。男兒立於天地間豈可折眉彎腰的行事,且由它去,看它這蛤
蟆朝還能橫行到幾時。
  
  申無言正自胡思亂想間,聽得樓下群情沸騰,不知出了何事,便起身開窗去看

  
  大街之上,一位方面闊耳的少年精赤著上身,領著數十個乞丐正挨家挨戶的乞
討要錢。各家商鋪遠遠見了忙不迭的關門閉戶,那些避之不及的只得愁眉苦臉的乖
乖送上銀錢,乞丐們得了錢便一哄而上你搶我奪,引得來往行人都遠遠的指點圍觀
。那少年卻不在意,蒲扇般的大手把各家門板拍的山響,冬日斜陽中赤著上身也不
覺冷,一路呼喝不絕。
  
  店家小二不待眾人行近早已關門上板,一個個躲在門後借著縫隙向外觀瞧。申
無言心中疑惑,回身點手叫過樓上小二,問道:「這少年何人?竟公然敢在天子腳
下聚眾強行乞討,這與土匪何異,難道就沒人管他們嗎?」
  
  小二將手中巾帕往肩頭一搭,探首窗外看了樓下那少年一眼,回頭對申無言道
:「客官!一聽您這話,就知您是外鄉人。」
  
  「哦!」申無言雙手踞桌,側目而望,問道:「何以見得?」
  
  「您連這名震京城,腳踏東海的『討吃將軍』都不認得,還不是外鄉人麼?」
小二白了申無言一眼,便欲回身。
  
  申無言一把拉住小二,硬把他按在坐頭,興趣盎然地道:「何謂『討吃將軍』
煩請小二哥與我這外鄉人說個明白?」
  
  小二卻不說話,兩眼只顧盯著面前酒盞。申無言見了心下明白,抄了酒壺將盞
斟滿推與小二。
  
  小二也不伸手,低頭用嘴咬住酒盞一口而幹,忍不住還咂巴咂巴嘴,然後慢條
斯理的道:「這位少年便是鎮守天下五道之一東海道的『鎮東將軍』獨孤弋!沒聽
說過吧?前年才當上的!別看他小小年紀,據說武功深不可測都能出國比賽了。聽
來往客人們講,這位將軍打小就憐貧撫孤,見不得別人受窮遭難。為人極是仗義,
每次出行總要把身上銀錢舍與貧苦百姓,不夠就領一班叫花子向商戶富人討要。『
呶』你不見今日他連身上的袍服都送了麼。起初他只在東海這般行事,不想這兩年
做了將軍,每次進京來朝都要在這『白玉京』中如此,誰人敢管?所以京中人等就
與他取了個『討吃將軍』的名號。」
  
  「天下還有這樣的人?」申無言不禁感慨,由不得的又探頭樓下,一睹那少年
將軍的風采。
  
  此時少年已將一眾乞丐遣散,低頭自語道:「今日痛快,當飲百杯!」
  
  這話剛好被探首相顧的申無言聽到,胸中澎湃,朗聲道:「將軍如若不棄,可
願上樓一醉?」二人四目相對,便引出一段君臣濟會的佳話。
  
  申無言在『白玉京』中與獨孤弋盤桓數日,看看年關將近心中掛念雪兒。只得
與獨孤弋匆匆別過,轉道還家。
  
  灶頭銅爐內水沸如滾,『嗤嗤』地冒著蒸汽,店堂內卻空無一人。
  
  「這孩子到底還小,天晚無客就該閉戶落鎖,這要是進了賊還了得?」申無言
一邊心中自語,一邊襯了巾帕把灶頭銅爐提過,回身關了茶鋪雙門,將栓一插便進
了小院。
  
  甫一進院,就聽妹妹房中似有聲響。申無言暗叫不好:真進了賊!欺身便貼了
過去,就聽屋內雪兒叫道:「你這壞蛋!弄死人了。」其聲既嬌且媚,簡直是要膩
死人呢。
  
  申無言渾身巨震,大喊一聲:「淫賊!納命來!」踹開房門照榻上蠕動之人便
是一掌……
  
  「做下這等苟且之事,你還有甚臉面攔我,待我去斬了他,回頭再與你理論!
」申無言雙目赤紅狀如瘋虎,嘶吼著不顧跪在地上抱著他雙腿的雪兒攔阻,非要提
劍去殺立在院中之人。
  
  「哥哥!不要……嗚……此事和他無關都……都是……嗚……都是雪兒的錯,
你要殺他先殺了我吧!」看著妹子抽泣嗚咽的樣子好似梨花帶雨,心中已先軟了。
又聽她把話說得如此絕決,申無言胸中憤懣無處發泄,「唉!」的一聲坐入椅中,
把長劍『唰』地貫入地下青磚之中,鐵青著臉對雪兒道:「你且慢哭,去喚他進來
。他若家世清白,未曾娶妻納妾,我便成全你們。若只是貪圖你年少貌美,專為享
一時之歡的無良惡徒,我便殺了他!
  
  「好!哥哥切莫反悔,我這就喚他進來。」雪兒滿心歡喜的跑到院中,將那俊
面後生拉了進來,伸手在他後背一推,嬌聲道:「還不快去見過哥哥。」說完,低
垂螓首霞飛粉頸只顧揉弄手中香帕。
  
  「龍庭山『指劍奇宮』應無用見過申大哥。」俊面後生望著申無言拱手一揖。
  
  「啊!」申無言聞聽心中一震,想不到短短月余,自己兄妹竟雙雙與名震天下
的『東海雙尊』產生瓜葛,一位是自己認定的真龍之主,一位竟是自己未來的妹夫
,這也有些太過離奇了吧?難道這都是天意?
  
  應無用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不發一言,心中歉然,又躬身一揖道:「無用年少
衝動,一時做下這逾禮之事當真後悔莫及。我與雪兒乃是真心相愛,無用雖居『奇
宮』少主之位,並不曾納妾娶妻,今日之事還望兄長成全。」
  
  「你此話當真?」
  
  「應無用可向天發誓!」
  
  「好!」
  
  「雪兒快去准備酒菜,哦!不!我去,今日就與你二人成親!」
  
  洞房之中,紅燭高照。一身喜服的雪兒偎在應無用懷裡,喃喃細語:「應郎!
能與你結為百年,真是雪兒之福!我呀,還得找那幾個道士好好謝謝他們呢。」
  
  「哦!怎得要謝他們?」應無用明知故問。
  
  雪兒摟著應無用的脖頸一雙美目深情地望著他,滿臉幸福地道:「他們在茶鋪
若不來調戲人家,人家也不會被你這個大壞蛋騙上床啊!」
  
  「哈哈!那是該好好謝謝咱們的大媒人!」應無用雙手抄住美人緊俏肉臀,翻
身滾進床榻之中。
  
  「啊!你個壞人,又弄死人了………。」
  
  半年後的龍庭奪位之戰,現在想來都驚心動魄。風雲峽一系雖說擁立應無用登
上了大位,但也只能算是慘勝,本就人丁稀少,於此一役又折了過無蹤、單無雙兩
位師弟,更令應無用痛心的是雪兒因此早產,一個身具『奇宮』血脈龍種的男嬰無
辜夭折。
  
  雪兒終日郁郁寡歡,神情蕭索。應無用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只得每日變著法兒
的哄她開心,然而什麼也提不起雪兒的興趣。無奈之下,應無用只好將雪兒領進了
只有『奇宮』之主才能進入的『帝室天台』。
  
  望著如山般的各類典籍、奇宮秘要,雪兒起初也只隨意翻翻,後來竟心情大好
看得入了迷,天天纏著應無用要陪她進入『天台』看書。時間一久,應無用被纏不
過,只好將『天台』密匙給了雪兒,讓她自行去看。
  
  匆匆一晃已過數載。就在上月,在外游歷的申無言回到龍庭山探視雪兒。
  
  望龍崖上,雪兒望著腳下山間悠悠雲海怔怔出神,良久無語。
  
  「你知道嗎?多少年來爹娘遇難的那夜情境,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在我的夢中,
它就像把劍一樣深深的戳在我心裡,無時不刻地淌血。」申無言背負雙手眼望天際
,頸間喉頭翕動語音啞瑟。每當與雪兒說起當年之事,他總是沒來由的語急聲顫。
  
  「我與你一樣,它就像塊巨石整天壓著我,讓我這些年都喘不上氣來!」雪兒
語音低沉,全不似當年那個美貌嬌憨地小妹聲音清脆婉轉。
  
  「那就把它給我!三十多年了,我們活在世上的意義是什麼?不就是要給爹娘
報仇麼?」申無言有些激動,回首跨前一步望著妹子的背影,雙拳緊握指節發白。
  
  「這仇我們不報了,行麼?反正他終究是要死的!你現在殺了他和再過幾年他
慢慢老死有什麼區別?他不都是個死麼?」
  
  「你怎能有這樣的想法?好糊塗啊!」申無言心中憤慨,聲調不禁高了幾分。
「讓他慢慢老死?好便宜啊!爹娘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我契苾老幼幾十口人豈能
安眠?自他登極之後,我北地族民死在他碧蟾朝刀口下的還少麼?血債自當要血來
償!一句話,你若要把那物事給我,我還當你是契苾子孫。你如不給,那你我兄妹
之情,自此而絕!」
  
  「你說什麼?」雪兒霍然轉身,兩行清淚已滾至腮邊。
  
  申無言自知激憤之下,話說的太過絕情,可又不好轉圜,只得重重的『哼』一
聲,望向別處。
  
  雪兒望著兄長絕決的臉龐,渾身輕顫半晌無語,萬般無奈之下,輕輕的只說了
句:「下月今日,戌時二刻,我來會你。」裙裾飄飄,裊裊而去。
  
  山風微拂月影清明。
  
  申無言將雪兒遞過的包裹緊緊縛在背後,喜不自勝的低聲道:「妹子保重,大
仇得報之日我便帶你去祭掃爹娘墓塚。」說完便走。
  
  「哥哥也當保重,以後你一人行走天下,當萬事小心!」月影之下,申無言驀
然回頭,見白衣勝雪的妹子已軟軟倒地。
  
  「雪兒!雪兒!開眼瞧瞧哥哥啊!」申無言將妹子攬在懷中,涕淚縱橫不住口
的呼喚。
  
  「哥哥!」雪兒回光返照的慢慢睜開雙眼,伸手欲要撫摸兄長的臉面。申無言
忙一把抓住,把個柔細嫩白的手掌緊緊貼在自己臉上,嗚咽道:「你!你這是何苦
啊?」
  
  雪兒強擠出一抹笑意,以極低的聲音,慢聲道:「我若不把這物事盜來給你,
報不了爹娘之仇,便是不孝!九泉之下怎好去見爹娘。思前想後,還是盜了來給你
,做個契苾的孝女!當初應郎叫我見這物事時,便對我說:這殺器交由你管,若要
丟了便會為禍天下,到時第一個罰的就是我。如今我盜了這物事給你,便是對應郎
的不忠,還有何面目去見他。他當初送我的那藥,此時正好用上,我也能早些去見
爹娘!」
  
  申無言滿臉凝重把雪兒扶正,掌貼後背運內力為她驅毒。
  
  雪兒強忍腹內劇痛,撐著最後一口氣道:「哥哥!快走!莫要徒耗真力,服了
『一滴淚』就是大羅金仙也救…救不回來的。」說完,臉瞼微合一滴清淚順腮而下

  
  申無言眼見白衣浸血美人玉隕,真是痛徹心扉,懷抱著妹妹漸漸冷去的身體悲
號不休。
  
  天上月悲也拋淚,山間林痛向風哭!
  
  頃刻間,雨幕自天而降……。
  
  東方漸白雄雞高唱,一夜無眠的申無言方才從回憶中醒來。江風習習穿窗而入
,雖是一夜未眠申無言竟覺得氣滿神完說不出的爽利精神,展腰伸臂間內息順暢生
機勃勃,看不出半點受傷的樣子,心中不免暗贊『通脈金丹』藥效神奇。
  
  正思量間,就聽艙外急叩門環,昨晚那胖丫頭嚷道:「你起來了麼?我家夫人
讓我傳話給你,你要是起了,就請到前艙說話。」
  
  申無言聞聽趕緊過去開了艙門正要說話,一抬頭,見三級船階上圓滾滾地兩片
肉臀正堵住門口,天也望不見。
  
  胖丫頭聽得門響,回身將個闊臉向下,望著申無言道:「起的還挺早!跟我來
吧,別叫夫人等急了。」不待申無言回話,抬著裹在身上的水藍襦裙上階就走。
  
  「姑娘稍待!我這就來!」申無言回艙將枕下殺器又細細包好,緊緊的縛在身
後,緊隨胖丫而去。
  
  「這一大早兒的就把先生請來,實出無奈,還望先生見諒!」大艙前廳之中,
雲鬢烏髻的美婦身著花錦紋緙絲窄袖袍衫,足蹬一雙小牛皮雲頭靴,一副遠行衣裝
打扮。她身後立著一胖一瘦兩個身著青布衣衫的僕人,俱是四五十歲年紀。二人精
光四射的兩雙眼睛緊緊盯住了申無言背後的包裹。
  
  申無言抬眼一看,便知二人乃是內家高手修為精深,心中自然加了小心。他向
曾紅藥抱拳一拱,道:「聖姑相喚定有要事,無言敢不從命,煩請示下。」
  
  曾紅藥掩嘴一笑,道:「昨兒個就跟先生說過,我可不待見你這酸文假醋的,
坐下說話吧。」說著,伸手一指身旁雞翅木的鼓凳叫申無言坐。就勢倚著圓桌回頭
對胖瘦二人道:「給先生看茶。」二人對婦人抬手一揖,齊聲道:「遵命!」一前
一後的出了前廳。申無言只用眼角余光觀察二僕形態。見那胖子腳下輕盈飄忽,顯
是輕身功夫了得。那瘦子步履沉穩,露在袖外的指掌寬大,布滿老繭,顯是拳腳功
夫深厚。
  
  待二人走後申無言便也不在客氣,款款地坐在婦人對面道:「請聖姑明示。」
  
  曾紅藥端起面前天青色蓮紋細瓷蓋碗,淺淺地抿了一口,神色悠閑地道:「先
生可是出身北地契苾一族麼?」
  
  申無言心中一震,暗道:他如何得知?藥山地處西山道,那裡歷來各族混居,
保不齊她也出身北地?可觀她樣貌卻又不像。轉念一想,又道:她昨日與我療傷,
定是見了我胸前刺青才有此問。可她又如何知我是契苾一族?正思忖如何回她是好
,胖瘦二僕卻端著茶點奉了上來。大碟中碼了三個『牛角包』,兩個小碟中一個疊
著四塊酥餅,另一個排了兩層菱形棗泥發糕。還有一盞『鑒山雲霧茶』。
  
  申無言一日一夜水米未進,早就餓了。見如此美味也不做假,風卷殘雲般的裝
進肚裡,施施然端起白釉山水蓋碗細品慢咂起來。
  
  待二僕收拾了桌面,退出前廳。曾紅藥才又道:「不瞞先生,奴家夫君亦是北
地之人。昨日與先生療傷,見先生胸前狼牙猙獰,鬃發翕張,才知先生出身北地契
苾一族。」
  
  「哦?原來如此!」申無言心中釋然,扭頭相詢道:「不知是哪位英雄有此洪
福能娶聖姑為妻?」
  
  曾紅藥玉面一紅,螓首微垂含羞道:「他乃赤狄族狼主海山,奴家也只是他第
五名小妾,可不是什麼正妻。因與他分隔有年,所以我母女欲北上尋夫。不想昨日
暴雨,這祖龍江江水上漲,無法逆水而行。欲棄舟登岸,知先生為仇家所迫,又與
我夫君同是北地族人,故鬥膽相邀。請先生與我等一同北上,回歸蒼穹草海收拾舊
族共御碧蟾。」
  
  申無言沉吟良久,方才起身向曾紅藥拜道:「聖姑重生之恩,申某無以為報,
再生之軀今後便為夫人驅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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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後事,下折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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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30 09: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後由 默默猴 於 2012-3-30 09:16 編輯

諫紙應無用,飲血嘯蒼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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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 千年遺夢顯,真龍斷爪鱗】
  
  
  
  「傳說千年之前,東洲鱗族一脈皆會變化,有通神之能。鱗族之首應燭統領幽
窮淵十萬幽冥軍橫掃天下,一統東洲開創了『玉螭朝』數百年基業。
  
  應燭立朝,許凡人與鱗族通婚,但神力漸失。百年後應燭於龍庭山飛升,重回
幽窮九淵。其子玄鱗直到龍身壽限將盡之時,才明白其父應燭再不會帶任何人重回
幽窮九淵。於是他創制了一門奇術,能使自己肉身死而魂魄不滅,往復寄生。如此
過了三百余年,玄鱗終於等到天佛降世。
  
  天佛初臨東洲,玄鱗前往拜謁,請求回復龍身之法。天佛起出玄鱗三百年前拋
棄的真龍殘軀,那軀殼卻已老舊殘破,不堪使用。玄鱗便奪了其二十二世孫少騰的
軀體,重去見天佛。天佛以少騰身軀龍血稀少,無法使蒼龍之血回復大地拒絕了玄
鱗。玄鱗並不死心,更以萬千子民永世事佛為由,要天佛立誓為其創制化龍飛升之
法。天佛慨然允諾,並以自制刀器佩刀破指存血,以為立誓之證!後人傳說那飲過
佛血的刀器,便脫胎換骨,世間再無任何兵器能與之相抗!不論誰持了那刀,自會
武功暴漲成為一等一的不世高手。
  
  「你這故事講的如此動聽,可也是水中撈月望空畫餅,那佛已坐化了千百年,
叫我等去何處尋那刀器?就是存留在世間只怕也鏽成鐵塊了吧!」薩骨突端著酒盞
說出了眾人心聲。
  
  「該不是說,你得了這把刀器吧?」眾家狼主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發問。
  
  申無言呵呵一笑,不緊不慢地道:「青穹護佑!天命注定!小可於數月前探得
此刀下落,冒著九死之險才盜了出來。無言幼年時曾受結頭可汗大恩,無以為報!
今已將此刀奉於大汗帳下,以報當年之恩!」說完,向烏維躬身深施一禮,起身又
向烏維道:「我族世受碧蟾欺凌,現今它諸藩割據朝政腐朽,大汗寶有『飲血』,
各部狼主馬肥兵盛,正是我族雪恥復仇良機!北關烏合之眾,武登庸一介匹夫,焉
能阻我鐵騎虎狼!」
  
  「什麼刀器也吹的忒玄乎,拿出來讓我等也開開眼,見識見識能令武登庸都膽
寒的神兵。」薩骨突滿不在乎的起身叫喊。
  
  烏維被申無言一席話說的有些飄飄然,見眾人情緒高漲,暗忖:不讓他們見識
見識那寶刀的厲害,他們是不肯出兵的。此時正好借機與那刀器揚名,也好立我威
風。想至此,雙掌一拍,道聲:「好!將我的寶刀請出來。」
  
  須臾,就見帷幕後走出位肌膚賽雪不著寸縷的處蜜族美女,圓實挺拔猶如細瓷
大碗的沃乳及潤嫩豐腴的腿間僅以薄紗相遮,堪堪護住胸前兩點嫣紅肉豆和胯下烏
蓬毛發,蛇腰款款肉波流動,引得滿廳狼眼爍爍,口涎長流。
  
  廳上眾人目光全被引在那美女的胸前胯下,只有老壺祿雙眼迷離盯住了她手中
紅漆托盤。美女將紅漆托盤高舉過頂恭謹地跪在烏維身側,烏維先是用眼上上下下
的將身側美女看了夠,眼中寒意漸重,『呼』的掀起覆盤的紅錦,一把拿住黑皴皴
的殺器擎在手中,眸子裡殺意凝結一一掃過階下眾家狼主,揚聲喝道:「今日祭刀
,明朝馬踏射平!」
  
  紅光崩現血染烏鞘,身側女子叫都未及叫一聲已被刀氣剖作兩片,丈外遠的撐
頂石柱竟被生生劈開一片,人高的半圓形石柱轟然倒地,石屑紛飛煙塵四起,驚的
一眾歌姬舞女狼主衛兵呼喊走避亂作一團。
  
  血霧朦朦好似冤魂出柙,腐氣繚繞更甚厲鬼巡山。
  
  烏維手擎『飲血』刀,仰首厲笑:「好殺器!好殺器!」聲震屋瓦。煙塵紅霧
之中,一道人影如鷹隼展翼直撲烏維。
  
  申無言起初並無警覺,及待眾人眼光都在那處蜜美女身上巡弋時,猛地發現廳
前一人雙眼迷離,身形熟稔好似在何處見過。正遍尋枯腸翻轉檢索時,腦中忽的靈
光閃現,心中暗叫:不好!原來是他!
  
  煙霧中那人影早已算准方位以指代劍,先以三道劍氣封住烏維左右後退之路,
又以兩道劍罡直攻申無言『天樞』『雲門』二穴。申無言若要封擋反擊已然不及,
倉促間只得硬生生原地側身,躲過兩道劍氣錐穴之災,探手橫掠搶過烏維手中『飲
血』。
  
  那人一擊落空,身後海山兩道『離火青符掌』剛猛掌力猶如海潮般湧至。那人
不敢托大,空中借力,擰腰折背讓過身後掌風,指勁連出,橫削豎點與身後海山鬥
在一起。
  
  頃刻間二人已鬥至院中,又自院中鬥至屋頂。
  
  靜夜之中,整座幽陵都號角齊鳴人喊馬嘶,捉拿刺客之聲此起彼伏好似地覆天
翻一般。
  
  屋頂上,十數道身影揮舞著各式兵器圍住一人,縱跳騰挪呼喝不止,卻沒一人
敢欺近那人身前,都是離的遠遠的生怕指勁罡氣傷到自己。
  
  「應無用!今日便教你與我屈死的妹子償命!」申無言高聲呼喝,叫破了那人
身份卻擎緊了『飲血』遠遠的躲在圈外。
  
  「呸!虧你還敢稱她做妹子,你這禽獸不如滿腦仇恨,無情絕義的東西!自你
慫恿雪兒盜我聖物起,你我便已恩斷義絕。他一邊說話,一邊以漫天的『通天劍勁
』掃向周遭眾人。
  
  血霧蓬起,慘呼不斷。屋頂已有數人中了劍氣自空摔落,跌在圍滿院落的衛士
頭頂,砸的數十人『嗚哇』亂叫。
  
  「夏侯道、岑烏飛、權東昌、白骨夫人你們各據東西南北四方,莫叫他逃了。
李玄衣!速去……這廝手頭太過厲害!」海山一邊遠遠的揮掌騰挪與應無用纏鬥,
一邊吩咐手下各路高手堵截應無用的退路。
  
  起初應無用並不把這幫人放在眼裡,等到交手數合之後,才發現喚做海山的與
一眾手下並不好惹。那海山掌力剛猛雄渾;叫做夏侯道的掌刀犀利,專揀自己護不
住的後背空隙處出手;岑烏飛與權東昌倒也平常,自己一對二,五十招內就能解決
,可如今是一對六就占不到任何便宜了;最棘手的是身側手持搜魂鞭索的美婦,那
索軟軟飄飄一味的進攻自己的下盤,自己的指勁劍罡無法將其斬斷,劍罡一過那索
就又纏了上來。
  
  那邊海山見自己這邊以六敵一也就鬥個平手,心中焦急,暗道:好厲害的手段
,東海道除了武登庸還有如此厲害的角色,今日定要除了他!
  
  申無言被應無用一通喝罵,心中如萬蟻鑽心哀痛不已。腦海中盡是妹子的身影
,數日前妹子還活的好好的,現今卻天人永隔再無相見之期。
  
  眾人各懷心事,手中卻都不曾慢了半分,只見指勁縱橫掌風獵獵,鞭影飄飄劍
光霍霍,一時分不出高低勝負。
  
  海山於百忙中見申無言站在圈外愣怔出神,掌中催動十分內力轟然推向應無用
,自己則抽身掠至申無言左近,低聲對他一番耳語。
  
  申無言被海山低聲一叫,立即回過神來,耳中聽他一番低語心領神會。瞅個空
隙抬手一式『望風希指』,勁風破空直奔應無用胸口『膻中穴』而去。
  
  應無用剛剛躲過夏侯道『色寒』劍風,退步回身欲要使出『不堪聞劍』,招呼
身後的白骨夫人,一道勁風已穿至胸前。
  
  間不容發之際,應無用雙眸內射出兩道凜凜殺意,直穿申無言腦顱。
  
  「這是他『奇宮』的『奪舍龍息術』!大家莫要看他眼睛,小心被攝去心神。
」申無言先自膽寒,側身避讓,指勁反而射向應無用身後的白骨夫人。一聲喝叫,
嚇得眾人心頭慌亂,都不敢與應無用對視。
  
  此時東方漸白,一輪初日漸次升騰光芒輝耀。山頂兀岩之上的蒼狼回眸凝望,
迎著日光飛快而去。
  
  應無用向申無言凝眸望去,正好申無言也怯怯地望向應無用,二人四目交接只
是一觸。申無言迎著日光見應無用背對初日渾身猶如鍍了層金,天神臨世一般,攝
神穿顱的寒芒已然透腦而過。
  
  「哎呀!」申無言大叫一聲,轉身便跑。
  
  人高的草莖成排成片的倒下,在無際的草海間迅速留下一條龍行蛇走的蜿蜒甬
道。應無用只盯住前方忽隱忽現的飛躥人影,足不點地的踏草追行,全不顧身後海
山、夏侯道等人追蹤而至。
  
  時間一久,各人的修為就分出了高下。在這莽莽草海間追行奔跑,全靠的是自
身的內力修為。內息深厚悠長地是越跑內息越旺盛,腳力就越長。反之,內息薄弱
則越追拉的越遠。
  
  半柱香的時光,應無用已追至草海盡頭。前方山巒起伏丘壑縱橫,遠處錐形山
頂煙氣蒸騰接雲蔽日,猶如莽龍扭身翻滾無常,正是一座火山。
  
  申無言此時已到強弩之末,被應無用越追越近,內力堪堪就要枯竭,遠遠的望
見那火山,不由得心中一喜。驚鴻一瞥間,聽身後應無用喝道:「申無言!你就是
上天入地,我今日也要拿你回龍庭山給死去的雪兒一個交代!」聲震耳鼓,已欺近
申無言身後三丈之內。
  
  申無言不敢怠慢腳下生風,把『雲海蒼茫訣』運至極處,向那山腳密林處衝去

  
  此處山脈,乃北地『砥柱山』東向之余脈。因氣候使然,這一段山脈草木繁盛
溝壑交錯是各類鳥獸生息繁衍之地。
  
  應無用追著申無言進了密林之後,就再不見申無言的身影,連身後海山等人也
不見了蹤跡。
  
  應無用心中狐疑又往前追了一段,見腳下地勢崎嶇碎石遍布,身邊林木參天山
鳥啾鳴,日光掩映下林間霧氣裊裊亦真似幻,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轉身向原路折返
,換了三四次方位,卻再也尋不到進來時的路徑了。
  
  應無用知道這是被申無言誘進了對方的迷陣,心中倒不慌亂。瞅見五尺外一株
巨松下埋著塊尺來高的青灰色大石,將身一縱盤膝坐在那石上,手掐法訣運起『龍
息術』。以一絲內息守住空明,微合二目,眼觀鼻,鼻觀心,心中冥想,進入物我
兩忘之境。身遭霧氣愈來愈濃,彌漫繚繞間竟漸漸把整座林子都遮了起來。
  
  良久,應無用猛的睜開雙眼,二目如電望向林間霧深之處。口內一聲龍吟,指
間劍氣將林中濃霧生生兩分,一團黑影自樹冠間飛掠而逃。
  
  「哪裡走?」應無用暴喝一聲,縱身追去。
  
  山谷幽深,溝壑縱橫。應無用追至路窮處,前方那人『倏』地消失在一叢荊棘
之後。
  
  應無用趕至近前分開荊棘,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而入的山隙延展曲折,盡頭處
似有光亮投入。不待細想,應無用便跟了進去。
  
  出了山隙,一座平滑如鏡的大湖赫然映入應無用眼簾,四圍群峰環繞山石嶙峋
,光禿禿的竟無一根草木。那湖水粘稠滑膩在應無用腳下鼓湧蕩漾,散發出陣陣泥
腥之氣。應無用左右察看,見兩側山體與湖面相接,只腳下一塊兀石可以落足,再
無別路可走。
  
  眼前異境讓應無用心生警惕,他加著小心自身後石隙壁沿上掰了塊拳頭大的石
頭擲向湖心。那石塊流星似的卻不聞聲響,慢慢被湖水吞噬不見。
  
  「這難道是……?」
  
  傳說:『幽窮九淵』位於天地間至陰極暗之地,廣袤飄渺深有萬仞,於東西南
北四方各有一出口。此處正是其一,名曰:「湫淵海」!腦海中的記憶之格像抽屜
一樣打開又關上,應無用一層層的抽拉檢視,終於在三層五格中找到只言片語:(
湫淵海:位於北地洪荒莽山中,乃九淵入口之一。其海方圓數裡,停不流,冬夏不
增減,不生草木。產蛙一種,雌多雄少,名『湫淵金蟾』劇毒,其蛙:初碧色,一
旬褪衣為赫黃,再一旬褪衣如玉卵,再一旬雄蛙褪衣為金色,體毒最盛與雌交。後
,復歸玉色,其涎可解蛙毒。褪衣可入藥。)
  
  「這就是通往我祖龍之地的入口?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龍?」別看應無用身居『
奇宮』宮主之位,身負幾百年歷代宮主的智識,又是鱗族血裔,可他從沒信過這世
上有龍。宮中歷代髦老傳說、各類典籍記錄,他只當是後人余脈對祖先的美化,傳
說永遠只是傳說。
  
  就在應無用冥想驚詫間,那湖心緩緩冒出一人。渾身上下被湖水包裹看不清衣
飾容貌。片刻,湖水淋漓滑落現出那人本尊:烏髻高挽,玉頸修長;長袖飄飄,現
出纖指皓腕;腰下霓裳飛舞,露出修長玉腿;最惹人處,是一雙圓潤白淨的腳上,
紅艷艷塗著十點豆蔻。如此尤物臉上卻戴著張紅漆鬼面,瞳孔黑沉獠牙外露,令人
觀之欲嘔。
  
  「什麼人竟敢擅闖我『湫淵』禁地?」
  
  此話一出,應無用竟覺得湖心說話之人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嫗,心中油然升起一
股莫名的興奮與緊張,些略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惶恐。「真的是『湫淵海」!
我竟然找到了通往『九淵』之地的入口!應無用心中興奮,忙回道:「『指劍奇宮
』應無用追捕惡人,誤入寶地,還請前輩見諒!」
  
  「什麼惡人?我怎麼沒看到?我『湫淵海』數百年來還沒有生人踏入過,你擅
闖我禁地,還用謊言搪塞,實在可惱!」那女子一言未了,輕飄飄向應無用拍出一
掌。
  
  這一掌看似綿軟,實則威力無窮,內含數道陰柔氣勁,只要沾上便有筋斷骨折
之危。應無用閃身避過掌風,叫道:「且慢動手,聽我解釋!」
  
  「凡擅闖我禁地者格殺勿論!」那女子足踏湖面,輕飄飄的掠至應無用近前。
掌風呼嘯,不給應無用半分說話的余地。
  
  應無用無奈,只得立在兀石之上以『通天劍指』與之相抗。
  
  那女子無心與應無用糾纏,瞅個空隙,雙手指天畫地的掐個法訣,沉聲喝道:
「火麟陣!」
  
  湖水鼓湧,人影縱橫。
  
  剎那間,自湖內騰起與那女子一樣裝扮的十數道人影,個個手持彈弓,將應無
用圍住。
  
  「今日讓你嘗嘗『祝融火麟彈』的厲害!」女子把手一招,弓弦陣陣,十數道
燃火彈丸射向應無用。
  
  應無用不知這『祝融火麟彈』是何物,不敢硬接。變指換掌,以凌厲掌風將射
向自己的彈丸拍落。
  
  那『火麟彈』落在湖面便接二連三的自行爆裂,騰起股股炙人火焰。不待應無
用喘息,第二輪又至。這一次,湖面眾人每一射,或二三丸,或六七丸不等,好似
彈雨般射向應無用。
  
  前不能進,後不能退。應無用別無選擇的騰身而起,集畢生功力於一擊,兩掌
氣勁罩住湖面眾人,轟然揮出。
  
  不論你飛的多高,總有跌回地面的時候。不過,應無用跌回的是通向『幽窮九
淵』的『湫淵海』……。
  
  
  
  寒風凜冽,雪花如席。
  
  位於『嬰元大山』山口絕頂處的『高闕塞』城樓垛口下,年輕的耿姓戍卒懷抱
鐵槍背靠冰冷堅硬的城磚,不住口的向旁邊的戍卒抱怨:「他娘的!誰家養了怪胎
,鬼天氣!才幾月就刮這麼大的風,還下雪。在我們老家東海,那可是一年四季也
見不到幾片雪花的好地方,更別說刮這白毛風了。」說完,又窩著脖子裹了裹身上
不算厚的夾衣,往旁邊年長戍卒身上蹭著,希望擠在一起能暖和點。
  
  「我的爺娘老子都是當兵的,我出生也是在這兵營裡,命裡注定就是個兵痞。
可你不一樣,你那東海四季如春人傑地靈的,幹嘛出來從軍啊,跑到這鳥不拉屎的
地方忍飢挨凍。」身邊年長戍卒也往耿姓戍卒身上擠著。
  
  「有吃有喝誰願意出來從軍,還不是那年『祖龍江』發大水,田裡、家裡什麼
都給衝走了,官府、地主又催逼租稅,沒活路只好投軍。」耿姓戍卒悠悠地抬起眼
,望著陰暗的天際,任由成片成片的雪花落在他滿是失望與無奈的臉上。
  
  「當兵吃糧就是混個頓頓飽飯,可誰知道下一頓能不能吃上。聽伍長說:昨日
『急遞鋪』的探子傳回消息,這幾日山那邊兵馬調動的頻繁。說不定,哪天兩邊就
打起來了,刀槍無眼!能活著吃下一頓飯,是我們這些當兵的最祈盼的事情!」身
邊年長戍卒一副萬般由命的神情。
  
  「真的要打?」耿姓戍卒自從投軍以來還沒打過一仗呢,他不由得心中發慌,
滿臉疑問的看著身邊年長戍卒。
  
  「誰知道呢,那邊的人快的跟幽靈鬼魅似的,說不定現在距離我們不到十裡了
。」身邊年長戍卒有心想嚇唬嚇唬耿姓戍卒。
  
  耿姓戍卒下意識的起身向垛口外望了一眼,結果他就木雕泥塑般被冰封在那裡
……大雪茫茫間,黑色金狼頭大纛迎風飄舞,潮水般的馬蹄踏起萬股雪塵席卷而至
……。
  
  
  
  巨大的山洞內火光熊熊,炙熱翻滾的地底熔岩冒著絲絲硝煙騰起陣陣灼人霧氣
流過洞底。半空中一塊方圓數丈的突石橫生出岩壁。突石之上,十數個鬼面彩衣之
人披發跣足和拍而歌。
  
  皮鼓『蓬蓬』攝人心魄,搖鈴『叮鈴』惑人神識!頭覆紅漆獠牙鬼面,身披猩
紅鬥篷露著兩條白森森的手臂,左手執玲,右手握香的『湫淵鬼姥』在一番舞蹈之
後向著地底岩漿俯身而拜,口中念念有詞。
  
  俄頃,鬼姥起身喝道:「拿上來!」
  
  十數個彩衣鬼面之人連聲呼喝,身縛鐵索的應無用被推搡至突石之上。應無用
打量四周,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張張觀之欲嘔的鬼面,腦海中渾渾噩噩,不知自己身
在何處。只記得,自己全力一擊後墜入『湫淵海』,陷進一片黑暗之中。
  
  『鬼姥』行至應無用身前,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在應無用的肩頭手臂上來回揉捏
撫摩,道:「這就是身負『奇宮』四百年智識的好皮囊?就是不知那預言應不應驗
!」聲音幹澀抖顫,竟是說不出的欣喜、高興。
  
  應無用被她揉捏撫摸,心生厭惡,把身子往旁邊一閃,道:「今日為你所擒是
應某技不如人,怎麼個死法趕緊畫個道兒來。皺一皺眉頭便不是漢子!」語聲鏗鏘
,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好硬氣!不愧為『奇宮』之主!」『鬼姥』贊了應無用一句,回身對身邊的
人道:「請聖器!」
  
  一人手捧漆盒,趕忙行至『鬼姥』身前雙膝跪倒,將漆盒高舉過頂。盒中赫然
擺著黑皴皴的『飲血』。
  
  『鬼姥』萬分小心的捧起『飲血』,不疾不徐地走到應無用面前,玉腕微晃手
中已多了柄三寸長短的精鋼薄刃。
  
  應無用把眼一閉,引頸待死。
  
  誰知薄刃過處,應無用就覺腕間吃痛,體內鮮血飛竄而出。睜眼看時,就見鮮
血淋漓滴落在黑皴皴的『飲血』鞘身之上。
  
  那鞘身竟似會吸血一樣,數滴濃稠紅艷的血滴霎時消失不見。片刻之後,黑皴
皴的鞘身竟爾由暗轉明由黑變紅,繼而紅光大盛,鞘身上現出一道張牙舞爪吞珠踏
空的金光龍形紋樣。
  
  「怎麼會這樣?」應無用怔立當場,驚訝無比。
  
  洞內眾人卻歡呼雀躍,齊刷刷跪地呼喊:「聖主千秋,真龍降世。『飲血』兆
顯,龍歸九淵。」
  
  『鬼姥』更是興奮的微微顫抖,看了眼愣怔無措的應無用,難掩興奮之情,道
:「小子!你這付皮囊乃是千百年來最適合『聖主』轉生之體。只待『聖主』顯現
,你便會以真龍之軀重歸『幽窮九淵』!」
  
  「什麼真龍轉世……?『幽窮九淵』?你難道是說……?」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雖然應無用心底已經有了些許預感,可他還是不敢相信在東海流傳了千百年得預
言竟是真事。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話今天竟應在了你身上了,哈哈哈!
」『鬼姥』仰首狂笑,半晌方息。
  
  「無知小子,徒負『奇宮』四百年智識,竟連真龍出世的預言也不相信。『聖
主』龍皇的事跡都被你們這些後輩子孫篡改的不成樣子了,今日就給你講講真正的
始末緣由……!」
  
  「龍先天具有奪人之威,包括人在內的天地萬物一看到真龍,便會嚇得兩腿發
軟,不由自主跪地俯首,完全懾於真龍之威,心神恍惚,無法反抗,可是龍也有壽
盡之時。千百年前,龍皇玄鱗為了重返『幽窮九淵』,創制了身死而魂魄不滅的『
奪舍龍息術』。他一代代的奪舍子孫身體,終於等到可以讓他化龍飛升的佛世尊降
臨東海。
  
  可是,由於一代代的子孫與凡人通婚,致使體內龍血稀薄,不能直接吞珠化驪
。於是,玄鱗就與佛世尊立誓,請求佛世尊與他創制一項可以吞珠化驪的法門,他
叫萬千子民都信奉佛法,千秋萬代,絕不離棄。而佛,則立誓為其創制心法。
  
  若要立誓,便要有見證!佛世尊用自制的五柄刀器之一割破手指,留下一滴『
佛血』交予弟子為證。那柄刀器則交予玄鱗為證。玄鱗得了刀器,卻不能拔刀出鞘

  
  佛道:我以人性『貪、嗔、痴、慢、疑』的人心惡念制了這五柄刀器,好教弟
子信眾引以為戒。他日你尋得龍血濃厚之人,便可將血滴於刀鞘。若鞘身龍紋閃現
,那人便是你吞珠化驪的鼎爐。我再將這滴佛血滴於鞘身,使此刀出鞘,我便踐行
誓言教你蒼龍之血重回大地。
  
  於是,玄鱗返回皇宮靜靜地等待了數十年,直到佛陀滅度,也未聽到絲毫天佛
創制出化龍心法的消息,而他也未找到龍血濃厚的上好鼎爐。
  
  他一代一代地奪取子孫軀體,探查結血化龍之法,始終無法如願。於是大肆的
開始報復佛陀的弟子信眾,大部分的僧侶信眾都被玄鱗捉去嚴刑拷問,一小部分的
僧眾卻起出了天佛創制的刀器抵抗玄鱗。
  
  世間除了佛還有誰是玄鱗的對手,佛血、刀器先後都落入玄鱗之手,可他最想
得到的心法卻渺無蹤影。
  
  再後來,亶父人統治了天下。玄鱗為了繼續方便找尋心法,就又寄魂與亶父人
的身體。隨著東海人族與神鳥族的興起,寄魂與亶父人身體的玄鱗,被趕到了這極
北之地。由於玄鱗創制的寄魂術違反天地間的自然生滅,所以他寄魂於亶父人的身
體具有先天的缺陷。只能深藏於地底幽暗無光之處,若要見得一絲陽光,肉身便會
化作焦炭。」
  
  所有關於龍皇玄鱗的認知,幾百年的智識屜格裡的景像與『鬼姥』方才之言,
竟有如此大的不同,令應無用驚駭萬分。
  
  「我明白了,你們設計誘我來此,就是要我做龍皇轉世的鼎爐?」
  
  「也不是完全設計!本來『聖主』已安排『潛龍使』回歸東海暗中行事了。不
曾想,那申無言盜了『聖主』神器來,更不曾想到你能追他到此,所以說冥冥之中
自有天意!」『鬼姥』得意洋洋的說道。
  
  「那你就沒想過我願意麼?」應無用一語未了,眼中精光暴射,直刺『鬼姥』
黑沉沉的鬼面孔洞。
  
  隨著「啊!」的一聲,應無用身上鐵索寸斷,探手奪過『鬼姥』捧著的『飲血
』。
  
  「這就是可以寄魂人體的『奪舍龍息』麼?」『湫淵鬼姥』就覺腦中神識一片
空白,電光石火間手中『飲血』已然易主。
  
  應無用腳踏突石邊沿,撇了眼腳下奔湧翻騰的炙熱岩漿,手握『飲血』臨於岩
流上空,眼望滿洞失神驚愕之人,心中盤算:至此絕境概無生還之理,這妖器若給
他們得了去,必將為禍蒼生。也罷!男兒生於天地之間,能為蒼生百姓做件事,也
不枉此生!想至此,應無用沉聲喝道:「佛制妖器,為禍蒼生。妖孽鬼魅,妄想復
生。今日就讓爾等永絕痴念!」說罷,五指一松,黑皴皴的『飲血』落入滾滾洪流

  
  「我這付身軀不是上好的鼎爐麼?好!這便交與爾等!」「哈哈」大笑聲中語
聲越說越低,竟至不聞,一條錚錚鐵漢生生自絕了筋脈……
  
  
  
  花房之中,申無言默默地看著癱坐在暗影裡的應無用,心內泛起陣陣酸楚,低
聲道:「一切皆是諫紙之過!此番去,若能得報父族深仇,定當重回『淵海』以死
相謝!」
  
  應無用不惱不怒的略頷了頷首,慢慢抬起手臂,向蕭諫紙招了招,意思叫他走
近說話。
  
  蕭諫紙不疑有他,走近應無用身前,彎腰探首將身子靠了過去。眼前只一花,
胸口便中了應無用軟綿無力的一掌。
  
  「這是我代雪兒還你的!日後休提是我『奇宮』門下,免得師兄弟們找你算賬
!去吧,好自為之!」說完,將頭別過一邊,不再看他。
  
  蕭諫紙臉上忽白忽紅的難堪至極,也不知再該說些什麼好,只能訕訕的笑一笑
,回身去了。
  
  應無用緩緩轉頭,看著蕭索落寞的遠去身影,一滴清淚不經意的滑落腮邊。
  
  多年以後,蕭諫紙於軍旅之中落下個腿疾,後來更是弄的要以輪椅代步。
  
  後記:
  
  花房裡除了種些鮮花以外,種的最多的是草藥。與其說這是花房,還不如說是
藥房。
  
  應無用就癱坐在花房暗影裡的椅子裡,每天都會有人來照料他的生活起居,閑
暇時他就望著那些花花草草的發呆。只有那曾姓美婦來給他診治時,會跟他說上幾
句話,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娘!我怕!」頭上梳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瞪著雙烏黑閃亮的大眼睛,怯怯
地直往美婦身後躲。
  
  「嫣兒不怕!伯伯的頭發胡須長了,沒修剪呢。」美婦抱起嬌兒,衝著應無用
嫣然一笑,道:「這幾日我日夜研究『宮主』的病情,未能及時過來照料你,也怪
下人們手懶,慢待『宮主』了。」
  
  「不妨事,沒嚇到孩子就好。」應無用抬起蒼白修長的手臂,向小女孩招招手
,笑道:「我的樣子很嚇人麼?小嫣兒兒要是不喜歡,那伯伯明天變個樣子給你看
好不好?」
  
  小女孩膽怯的抱著母親的脖頸,將頭別在一邊,不敢和他說話。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小女孩也慢慢長大了。
  
  「藥罐子伯伯!我今天都認了好幾個字了,娘還誇我呢。我寫給你看好不好?
」五六歲的嫣兒一手拿紙,一手握筆,一路跑著衝進花房,興奮的趴到應無用的腿
間,邊喊邊笑。筆端墨汁淋漓,抹了應無用一身。
  
  「好孩子!都會寫什麼了?」應無用慈祥的抬起手臂,沒有一絲血色的蒼白手
掌,撫上女孩的頭頂。
  
  「我會寫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女孩咧嘴一笑,露出白瓷也似的一排小牙,
掙脫應無用的大手,把紙鋪到地上,就要揮毫。
  
  「死妮子!叫你不要跑,偏不聽。快出去!娘要給伯伯看病了!」風姿綽約的
美婦攜著滿身香風飄進室內。
  
  「不!」女孩一臉倔強的扔了紙筆,站起身用白嫩圓潤的小手抓住應無用手腕
,撲閃著一雙大眼,看著美婦道:「娘給伯伯看了好多年都沒看好,還是我給伯伯
看吧!」
  
  「你會看嗎?」應無用愛憐的望著女孩道。
  
  「會!」女孩學著美婦平時的樣子,假模假樣的號起了脈,儼然一副醫生模樣
,惹的美婦與應無用不禁哈哈大笑。
  
  如水的月光透過窗欞,柔柔的灑在郁郁蔥蔥的花葉草藥上,像是鍍了一層銀光
,耀的暗處的應無用眼角發酸。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龍庭山,伴著雪兒,二人坐在飛虹頂上仰首蒼穹,細數漫
天星鬥的夜晚。斯人已逝,音容笑貌宛如昨日;賢妻溫婉,淺笑低顰聲猶在耳。
  
  匆匆十數年,我這生不如死的癱子須發近白,苟活在人世有何用處?真是人如
其名,無用了……
  
  「呔!」的一聲嬌詫,花葉暗影裡蹦出了出落成大姑娘的嫣兒,本想嚇唬他一
下,可他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藥罐伯伯!藥罐伯伯!」圓潤白嫩的綿軟手掌在應無用眼前晃來晃去。
  
  「別晃了,看得見,我又不瞎!」應無用回頭看著如花似玉的小美人,一臉的
憐愛。
  
  「不好玩!每次都嚇不到你!」嫣兒撅起豐潤美艷的小嘴兒,滿臉的不高興。
  
  應無用捻髯一笑,伸手在女孩肥嘟嘟的小臉上扭了一記,道:「這世上能嚇到
我的人,還真沒幾個。從你一出屋,我就聽出來是你,深更半夜的跑出來幹什麼?
小心你娘知道了,打你屁股!」
  
  「哼!我才不怕呢!大不了,我搬到這兒和你一起住。」此時,女孩顯出天不
怕地不怕的本性。
  
  「胡說!」應無用低聲喝止道:「讓你娘聽見,非得把你關起來,看你還胡說
亂跑!」
  
  「人家深更半夜的跑來,還不是要看看早起給你服的藥有沒有效應。你反倒訓
斥人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被女孩一頓搶白,倒把應無用弄了個老臉
微紅不好意思,趕忙陪不是:「都是我這個老藥罐子的錯,惹惱了嫣兒小姐,罰他
下輩子做個藥碾子,天天給嫣兒小姐踩在腳下碾藥。」幾句話逗的女孩兒轉嗔為喜
,『撲哧』一聲笑了。
  
  秋去冬盡,轉眼又是一年。
  
  「這些天那小妮子倒少來了,想是喜期將至,要忙些女孩家的私事!」應無用
坐在輪椅裡,手中抹布輕拭著一片片藥葉,腦海中卻全是嫣兒的身影。他不時的向
門口張望一下,期待女孩能突然現身,陪著他再說說話。
  
  院落中人聲嘈雜,腳步繁忙,哪還有人能顧得上他這個癱子。
  
  「咿呀!」一聲,門扉輕啟。曼妙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踱進房中,雙手輕舉將一
碗不溫不涼的湯藥端至應無用面前,女孩語帶命令的道:「把它喝了!」
  
  應無用略感詫異,接碗時稍顯遲疑,就聽女孩又道:「喝了我在與你說話。」
  
  十數年間,奇苦無比的湯藥應無用喝了何止千碗。而這一碗卻有些不同,入口
酸澀還略帶些鹹苦。
  
  「明天我就要出嫁了!」女孩淡淡的一句話,好似霹靂一樣震的應無用手中藥
碗『當啷!』掉在地上。
  
  「該來的總要來,我該祝福你才是!」應無用也不抬頭,只是一味的要去夠那
藥碗。手指離碗沿只差半寸,可不論如何使勁前努也是夠不到。
  
  女孩彎腰去拾那碗,把碗遞在應無用手中卻不撒手,眼中珠淚『撲簌簌』地滴
在二人的手上、碗上、地上,滴在應無用的心裡也滴在女孩的心裡。
  
  應無用強忍淚花,嘶聲道:「好嫣兒!你的心我明白,可我是個無用的東西,
只能…只能祝福你!」
  
  「不!你不明白!」女孩傾身撲倒在應無用的懷裡,嗚咽著道:「從見你的第
一面起,我就打心裡覺得你好可憐,只能坐在椅子裡,動也不能動。後來懂事了,
每天聽你給我講故事,講你如何縱橫江湖笑傲武林,我就開始崇拜你,敬仰你。不
是我喜歡這些藥草,是我暗暗發誓一定要治好你,讓你能自己走著去外面曬太陽,
吹吹風,呼吸新鮮的空氣。再大些,我明白了事理,覺得你做的事,你的選擇,比
起那些個你殺我搶爭名奪利為害天下百姓的人都有擔當有膽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
子漢,配的上稱呼你一句『大英雄』!」
  
  女孩雙手捧住應無用蒼白而不失俊逸的臉龐,仰起淚眼婆娑的螓首,黑漆雙眸
深情的盯住應無用一雙細目,一字一淚的道:「我愛上了你!打心底裡愛你、敬你
、憐你,只有你這樣的人才配嫣兒以心相許!可我畢竟是父母的女兒,他們要我嫁
給誰,我做不了主。但我的身子,卻由我做主!」說到這,女孩忽的立起身,緩慢
的去解身上的衣服。
  
  應無用大驚失色,顫聲道:「你…你…你幹什麼?」伸手欲要相攔。
  
  女孩纖指微動,便點了應無用雙臂穴道。應無用只能大張著嘴,眼瞅著女孩輕
解羅衣,現出白玉無瑕的曼妙身材。
  
  「我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改變!」女孩火熱赤裸的身軀慢慢偎進應無用的懷裡
,豐潤的櫻唇貼在耳邊囈語道:「知道剛才給你喝的是什麼嗎?是人家親手配制的
『金蟾育息散』,好難配哦!只得了二錢,你碗裡一錢,我碗裡一錢。人家要給你
懷個寶寶,讓你的龍血鱗裔永世相傳……!」
  
  此後,應無用再沒見過嫣兒,只從一包包藥的紙箋上看到她寫的一個『照』字
。聽下人們私下議論,嫣兒小姐回娘家待產,卻生了個死胎。過了不幾天,從『高
闕塞』之戰俘虜來會打鐵的耿姓鐵匠趁夜盜了三匹好馬逃回了東海王化鎮。


  

—————————————————————————————————————
(欲知後事,下折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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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30 09: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後由 默默猴 於 2012-3-30 09:14 編輯

  我沒有校過,只是以平常慣用的排版格式順手排起來而已,感謝煙兄惠賜好文(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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