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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39)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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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9 18:28: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魚龍舞(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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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九折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應風色很想翻白眼埋怨「怎不早說」,無奈理智十分清楚,走過的這條耗時彎路毋寧才是對的,半點也不冤枉。
  
  若非看過所有目錄,以及各種不分類的高級品項,他對兌點的定價模式不會有眼下的敏銳,這僅是在不到一個時辰間的改變。現在,光依靠價格,應風色便能大致判斷物品有無兌換的價值,或其背後可能藏有貓膩。
  
  雜項目錄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東西,如有個叫「龍王筋」的,說是能接續斷掉的手腳筋,不但能活動自如,還能運行真氣,事半功倍,說得神神叨叨,全是騙子神棍的說帖。這種破玩意兒竟敢喊價兩千點。
  
  即使如此,也沒有「鑑別之眼」可換。但現在應風色已大致擁有,至少不是一片迷茫、任人宰割的程度。
  
  所以這個「三選一」的大禮包未必誆得了他。
  
  「具體來說,是從什麼樣的寶物裡三選一呢?」
  
  「嘿嘿,不愧是兩千……不,是四千點的男人,開口就問到點子上。」羽羊神搓手:「所謂三選一,就是從武功、裝備及『不屬此世之秘』裡,挑選一樣做為獎勵。因為是精心挑選,會盡量接近使者持有的點數上限,一次射光……呃,吾是說一次給你們滿滿的愛,青春不留遺憾!」
  
  應風色不理插科打諢,抱胸道:「請解釋何謂『不屬此世之秘』。」
  
  羽羊神按住身下鐵箱一轉,箱底彷彿裝了轤轆也似,飛轉如陀螺。
  
  「不屬此世之秘,就是在降界神域中才能知道的事。在這次的儀式裡嘛,就是這個。」啪的一聲停箱掀蓋,變戲法似的拈出繡金畫卷,正是應風色在問心齋取得之物。
  
  青年摸過懷襟腰帶,知繡卷已不翼而飛,不料於此際重遇。
  
  「支付三千點,就能閱讀繡卷裡的內容,但不能帶走它。應使考慮下?」
  
  連想都不用想,你這奸商嘴臉的綿羊頭——
  
  雖未出口,半神既有讀心之能,羽羊神併腿斜坐,露出受傷的模樣,扔回落蓋一通旋轉,揭開取出部經書來。
  
  「秘密不考慮的話,參考下武功如何?《無向劍敕》,貴派飛雨峰一脈的鎮脈絕學,此雖是抄本,內容原汁原味絕不摻水,附贈先代宮主齊物溟親筆簽名……等一下,不是簽名是署名。這是他老兄抄的啊,哈哈哈哈。」
  
  「天滄雲漠」齊物溟是飛雨峰出身的最後一位宮主,算上擔任大長老的時間,是在位最長的奇宮之主。此人於知命之年掌權,以九旬高齡坐化,在位逾四十年,同時也是一手催生物、寒兩輩對立的關鍵人物。
  
  齊物溟試圖打破派系共治,做一名太阿在握的真龍至尊,然而並沒有成功;為留住權力,他以「代師收徒」、拖延接班、架空寒字輩等手法,延續物字輩大權在握的局面達四十年,最後仍不願交出大位,蔑稱長老合議推舉的新任宮主應無用為「黃口尸位」,拒絕與傀儡對行《奪舍大法》的交接儀式。
  
  這一拖又拖了幾年,形成山上有兩位宮主,但都沒有實權的尷尬處境,齊物溟的政令難出飛雨峰,即使在自家派系內,多數長老也希望他能知所進退,不要帶著真龍之傳回歸幽泉,令飛雨峰飽受唾罵;應無用空有頭銜,卻完成不了儀式,登位大典一延再延,沒人拿他當宮主看,待知止觀何時鬥倒老不死,再換其他合意的人選未遲。大長老何物非支持的幽明峪冰無葉,深居簡出不與人交遊,派系力量又不足以把持大政,毋寧更符合長老合議的需要。
  
  《奪舍大法》能移轉多少魂識尚且兩說,唯一確定的是:若非兩造皆習此功、心念一同,休說連接神識,抱持對抗的後果,必定同蒙其害。
  
  而獨自來到飛雨峰的應無用,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終於說服行將就木的耄耋長者,完成大法傳承,為橫跨三輩、超過半甲子的世代衝突劃下句點。初陣即旗幟鮮明地拿下首勝,出乎眾人意料,確立了這位年輕宮主出手從容無不中的、同時擅於調和鼎鼐的治理風格。
  
  齊物溟爭議雖多,在若干派系還是頗受尊崇,他手抄的《無向劍敕》本身就是珍貴文物,價值不斐。但此功號稱鎮脈,飛雨峰卻不禁人閱,連顧春色、運古色等寄人籬下的附庸也行,蓋因門檻不在心訣秘奧,而是內力修為。
  
  「要練《無向劍敕》須有兩個條件,其一是奇宮內傳心法,據說各脈皆同,這點於應使自不成問題;第二點要棘手些,內力不夠,瞧了也是白瞧,不如睡大頭覺去。」羽羊神從鐵箱拿出一只小巧錦盒,好整以暇:
  
  「這等坑貨要價三千,哥哥嫂嫂都不依,加上這枚『乾奠坤築鴻羽丹』就不一樣啦。
  
  「齊物溟本人年少時因緣際會吃過一枚,憑空得到三十年功力,活到九十才嗝屁,效果呱呱叫,堪稱劍敕寶!沒有這寶貝,《無向劍敕》三百點都嫌坑,這還是算了文物價值……應使也不要?講究啊。」
  
  無向劍敕的威力無庸置疑,堪稱最接近「無劍之劍」的武學,說白話些,就是「指哪打哪」。但應風色畢竟是風雲峽的,飛雨峰誰都能進藏經閣研讀秘笈,偏他不行;借閱尚且如此,練成還了得?龍庭山怕都給掀了。
  
  況且,羽羊神的丹藥不能吃,沒有鴻羽丹之助,絕難練就劍敕的無形劍氣,白費三千點。
  
  「秘笈也難入法眼,不枉吾把最好的留在最後。」羽羊神連連點頭,似乎頗感欣慰,扔回秘笈落蓋旋轉,「砰」的一聲急停掀開,從翻起的箱蓋後頭抽出一柄劍來,完全是平望頂尖雜技團的規格。
  
  應風色無法否認自己充滿期待。
  
  平心而論,繡卷所載他並非不好奇,線索越多,越益於釐清這團詭異亂線,便是虛假的內容,也能透露出重要的信息。但既然號稱是龍皇恩賞,他實在很想看看是否確有其物,被卷上幾句難知真假的話語蒙混過去,老實說有點不甘心。此乃人性。
  
  無向劍敕的秘笈就更不消說了,還有能增益半甲子功力的鴻羽丹。且不說羽羊神會不會在藥裡作怪,但這枚丹藥在雜項目錄和高級卷軸中都沒出現,除了代表數量稀少、不予單獨兌換之外,顯然它與無向劍敕是最完美的搭檔組合,才能一舉將身價推上三千點。
  
  而羽羊神抽出的那柄劍,委實令人失望透頂。
  
  連鞘劍通體布滿鎏金雕飾,看得出年悠月久,當初該是極華麗的,保養得很不錯。現今不時興這種儀劍似的古玉螭朝裝飾風格,攜以行走江湖會相當考驗恥力,適合沒什麼朋友、又憑實力單身的直男少俠。
  
  最大的問題出在比例上。
  
  圓柱狀的劍柄長逾一尺,明顯分作前後兩節,連接劍首的後半截較前半略細,看似套筒的結構。劍鞘卻連尺半都不到,也不是筆直等寬的直劍,而是前尖後窄,猶如狹長的尖鏟或衙門問斬的籤牌一般,醜到令人想哭;考慮到劍鞘通常做得比所容之劍略長略寬,劍刃恐怕也就一尺半,居然與劍柄一樣長。
  
  ——這能叫劍麼?活脫脫是鏟子啊!
  
  羽羊神裝模作樣擎出,就差沒做出「江江」的效果音,未料青年面色陰沉,雙手交叉在胸前。不這麼做的話,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搶過鏟子痛毆這綿羊頭一頓,觸發什麼死亡規則的話就不好了。
  
  「這個……不是,應使先別惱火,你聽吾說……這把真是好東西來的,騙你的話,吾立馬變成牛頭!」變成豬頭才叫懲罰好吧,這不連毒誓都不敢發麼?「不不不,真是好東西,吾絕不騙人!先瞧瞧,先瞧瞧!」低聲下氣將鏟子捧去。
  
  入手的份量比想像中要沉,但還不到負在背上會覺得累贅的地步。應風色注意到這把劍搖晃時不會發出聲響,重心連一絲搖動的感覺也無。
  
  通常劍鞘吞口便有機簧,也不會咬死,蓋劍鞘若與劍身完全密合,不免磨鈍刃尖,大匠能做到劍尖劍刃不觸內鞘而無晃動輕響,那都是價值千金的珍品。由此觀之,這把「鏟子」確是出於名家之手,非同泛泛。
  
  就不知冚人腦門的手感是不是一樣好。
  
  羽羊神顯然是打算砌詞推銷一陣吹的,豈料卻遇上了困難。「……糟糕,這把劍叫什麼?泥馬它沒有正式的名字啊!還沒命名就被拿走了啊!等一下,那丫頭管它叫什麼來著?嘶————吾怎麼就想不起來了?」
  
  應風色懶得搭理,試著拔劍出鞘,連試幾回均無法成功,運上內力都沒用,才發現劍鞘與劍鍔、劍柄的前半截根本是嵌死的,完全沒有溝槽縫隙,意味著這是一柄無法出鞘的劍。
  
  (莫非……真是把鏟子?)
  
  這連直男少俠都扛不住,忽聽羽羊神道:「應使這樣會把自己給刺死的,你須平舉此劍,讓鞘面對正自己,握得靠前些;左手摁下劍首的暗掣,解開鎖扣,然後將下半截的劍柄轉入上半截——對,這不是殘障人士的友善之劍,得有兩隻手才能正確操作。」
  
  果然兩節劍柄是套筒的結構。應風色依言而為,驀聽「嚓」的一聲沉銳低響,宛若撕開厚紙般滑順,隨即一陣齒輪絞扭的機件聲,旋轉直上的劍柄縮到僅有原來的一半,劍鞘左右各自倒出三枚鳳羽形的細長刀刃,鞘尖則伸出一截尺半長短的雙刃劍鋒,輪廓與鞘形一模一樣。
  
  應風色忽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這柄雀屏一般的奇刃,剎那間,讀過的零星片段全聯繫起來,青年頭皮發麻,握劍的右手微顫著,啞聲道:「這是……這是『半程天劍』!是龍王應龑打敗海天十絕、屠盡涿野玄氏的殺龍之器,『半程天劍』!」
  
  「……吾倒是沒聽過這個名兒。」
  
  羽羊神撓撓光亮腦頂,無機質的琉璃眼珠透著懵。
  
  因為這是僅僅出現在風雲峽和通天閣的斷簡殘篇,記錄著血腥與教訓的禁忌之名。
  
  劍刃全展時,七刃構成的劍屏就像攤平的「半」字,或許是命名的源由,然而理當成就一番霸業的應龑,最終成了殺紅眼的刺客與劊子手,良輔玄象搖身一變,成為得位不正的篡逆之人,而為竊取武功機密而來的無名姬妾卻因為成為了母親,無法繼續貫徹最初的大義……
  
  在這柄神兵之前,所有人無不中道而殂,最終只走了半程,夢中的理想鄉永難到達,徒留無限遺憾。
  
  應風色揮動著孔雀開屏般的異刃,發現伸出的七刃晃也不晃,結構出奇地穩,即使在今日都是無可比擬的精彩之作;重心完美地落在劍鞘——或說鞘形劍殼更準確——前段,運使流暢,但砍劈時又有鋒刃的重量可借,即使是形制更單純的單刀長劍,都未必能拿捏精準到這等境地。
  
  揮動幾下,誇張的刃展意外地不甚礙事,撩、刺、砍、削稱手已極,彷彿是自指臂延伸而出,本就是身體的一部份。風雲峽的弟子很早就不用實劍了,訓練要求他們信任自己更甚於外物,應風色從未想過會對一柄劍產生這樣的眷戀之感,簡直愛不忍釋,足足把玩了一刻有餘,才按下劍首暗掣,七刃唰地收攏於鞘形劍殼中,機件連動潤滑如水,無懈可擊。
  
  「看來是它了,應使好眼光。」
  
  應風色腕子一抖,將「鏟子」尖端對準搓著手的羊頭半神。
  
  用慣之後,他開始發現這兩種型態的微妙差異和不同用法:一旦收攏劍刃,半程天劍的重心恰於劍殼的最前端,配上一尺有餘的長柄,完全是打擊型的重兵器配置,當成斧鉞釘錘來使,仍是理想的配重,況且它不算沉,連女子都能施展,一樣能發揮打擊兵器的效果。
  
  羽羊神不喜歡被殺龍之器指著,彷彿能傷到祂似的。
  
  「不喜歡換就是了,用得著翻臉麼?」
  
  「不,我其實很喜歡。七歲以後我就沒這麼喜歡過外物了,羽羊神說得半點沒錯,這柄劍真是絕好之物,可惜它並不是半程天劍。」青年定定注視著祂那死物一般的琉璃眼珠,緩緩說道:
  
  「半程天劍最後出現之處,就是現在通天壁知止觀的原址,當時叫無止宮,玄象的族人與支持他的奇宮中人,在此被應龑屠戮一空,包括玄象在內。而後應龑自戕於此,一把火將無止宮燒成白地,除了餘燼什麼都沒留下來。
  
  「我手上的這柄劍,既無燒灼痕跡,也未經過修復或重製,否則它的機件運作不會這般完美;機械這種東西很有趣,做好之後只要拆過一次,就不可能完全回復到原初的模樣,縱使外表盡復舊觀,性能也決計不能。我很想知道,羽羊神為何要造假?又或說,這兒所兌換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羽羊神很困擾似的撓著頭頂,骨甲發出令人牙酸耳刺的擦刮聲,油膩的磁腔滿是無奈。「『半程天劍』這名兒是應使所說,吾說了不叫這個名字,但的確就是玄象採集精金耗時十年、還搞死一堆人的那把,你手裡拿的就是正品,絕非仿冒。
  
  「吾不知你從哪裡聽來的故事,不過那人明顯是一通胡扯。涿野玄氏是被應龑殺光的沒錯,玄象也的確死在他手裡,但應龑那人應使不曉得,憑他那個尿性,是決計不會自殺的,他還要掃平六合,取金貔朝公孫氏而代之哩,才捨不得死,更加不會燒了貯有大量兵器糧草的宮殿。哎,那廝俗得不行,真的,就說距離產生美感了,其實是個沒心沒肺的白眼兒狼。」說得好像認識應龑似的。
  
  奇宮現存的文獻,從未完整描述過這一段,畢竟不是光彩之事。
  
  代稱玄象的是「玄逆」,涿野勾龍氏業已不存,直稱姓氏不妨;提到應龑便只能叫「僭逆」,說的是他以真龍自居,但屬於豢龍氏一支的陶夷應氏家門還強大得很,「應逆」這樣的說法人家可不依。
  
  應風色從散落各處的零星記載裡,拼湊出這段諱史的大致樣貌,恐怕連上輩、上上輩的長老也未必比他知道得更多,當中自不乏突兀處,但火燒無止宮幾乎是無庸置疑,因為連知止觀的落成御碑都提到了這件事,等若由當時的朝廷背書,可信度極高。
  
  當他在劍刃上沒見有高溫燒灼留下的七彩虹暈,內藏機件又無比順暢,簡直不能再更完美了,便知此劍絕不能是無止宮火場所遺。
  
  「吾懂了,原來是這樣。」經過反覆詰問,羽羊神恍然大悟,擊掌道:
  
  「吾的意思是說:無止宮的確一把火給燒了,宮人也被殺盡,但那些全是支持應龑的牆頭草應聲蟲。應龑這人吸的都不是空氣,靠馬屁就能活,怎捨得殺掉這幫屁精?自是有人殺了應龑,再殺掉這些無恥幫兇,最後燒掉無止宮,帶出這把你說叫半什麼天什麼來著的劍。」
  
  應龑的武功即使在他的時代,也是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連涿野玄氏都抵擋不了他的復仇怒火,無止宮內誰能反殺此獠?
  
  更何況,斬龍甲和洗鱗功無法破解的、變幻無方的怪異屬性,就是應龑身前最難以跨越的高牆,致使海天十絕無功難返,落得身死收場。除非能破解此二絕學,否則——
  
  應風色忽然一怔,慢慢睜大了眼睛。
  
  《金甲旋龍斬》和《紫煌鱗羽纏》的配合轉換並不是無可匹敵的,有一個人破解了它們,而將心訣秘奧交給玄象。
  
  那名被派去當間諜的無名美姬。
  
  應風色翻閱史料時,總覺關於她的一切特別突兀:世上或有人天賦異秉,能一眼看出內外功之妙,可能擁有驚人的動態視力,可能對真氣的感應格外靈敏,又或根骨奇佳,輕易便能運使經脈……這並非是絕無可能,天才也不限於男或女。
  
  但像這樣的人,最終一定會走上練武之路,不可能連半點武功也不會。
  
  那名沒留下名字的絕世美姬若是這等奇才,不會沒有絲毫自保的能力,毫不反抗地讓玄象殺了她們母子三人,也很難想像應龑會對她毫不提防,畢竟美麗的玩物之所以討人喜歡,須建立在無有爪牙的基礎上。
  
  「……所以羽羊神的意思,是那位沒有名字的嬖妾殺了應龑,然後將半程天劍帶離火場,才沒有留下火灼的痕跡麼?」
  
  羽羊神揮手道:「什麼沒有名字,人家有名有姓的,是涿野明氏的小女兒,叫明九鈺。挺水靈的小姑娘,韌性也強,就是命不好,唉!」
  
  謊話就是這樣,總會越說越大洞,一直逼問細節就好。「既然這位明九鈺姑娘破解了斬龍甲跟洗鱗功,為何她交給玄象的絹書,反而害死了海天十絕?難道絹書有假?」
  
  「的確是假的。」羽羊神不知是沒聽出反諷,抑或順水推舟,連連點頭。「這兩套武功都是硬貨,根本沒什麼漏洞,要打贏應龑唯一的方法,就是你也練他的功夫,這樣大夥兒就一樣賤了,大哥佔不了二哥的便宜。
  
  「但一來玄象武功不咋的,估計是聽不懂,一門心思只想要破解法,給他別的也沒用,二來明家丫頭跟了應龑十年,還替他生了倆娃,多少有感情罷,便藏起絹書真本,給了假的絹書,哄玄象先別冒進,待應龑打完海天十絕回來再做打算,怎知玄象轉頭就跟十絕勾搭上了。」
  
  應風色沒想到他還有詞兒,說得入情入理的,倒也不易反駁,指出另一不自然處。「之後十絕敗亡,玄象知道絹書有假,翻臉不認人,但以明姑娘的武功,至少也能帶孩子逃下山去,與應龑會合,或回涿野郡的老家。最終卻是母子三人被殺,豈非不合常理?」
  
  羽羊神道:「那是胡說八道了,玄象沒殺她的孩子。那倆孩子是在應龑殺上龍庭山當日死的,誰下的手也理不清,那幾天吾忙成了狗,一下沒留神。所以吾才說你們九淵使者一定要長進,要自立自強!降界一開吾等半神也要幹活,總不能老追在你們屁股後頭把屎把尿……」
  
  應風色打斷了他的叨絮,直指破綻。
  
  「那九鈺姑娘的武功若連應龑都不是對手,有她在,誰殺得了她的孩子?」
  
  「……增加吾等的負擔。什麼,你是說那個呀,明家丫頭不在啊。等儀式結束回到人界,倆娃兒已經死了,倒在一地殘屍血泊中,還用問誰殺的麼?全都不重要啦。
  
  「那應龑約莫還想糾纏,明丫頭發起狂來,把所有人全殺了,抱著孩子用召羊瓶召喚吾,說不計一切代價,只要能復活孩子,什麼事她都肯幹——」
  
  看著青年合不攏的嘴巴,半神才從回憶漩渦中醒來,揮去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懷緬,百無聊賴地咂了咂嘴:
  
  「咦,吾沒說麼?她是九淵使者啊。那天,她剛達成個人累積點數二十五萬點的目標,是史上最年輕的女性天裂級九淵使,也是守關者擊殺數的紀錄保持人。她當時以及後來創下的紀錄,近五百年來沒人能打破。
  
  「吾不同意應使說她『沒有名字』。對吾來說,她可是獨一無二的明丫頭。」
  
  
  
  剛剛刷新紀錄、換完了傳奇神裝,從降界神域歸返人世的明九鈺,才發現家園已成一片浮屍血海,在被召喚離開的前夜還黏著她撒嬌、雪玉可愛的兩個男孩兒,赫然倒臥在屍堆裡,已無氣息。
  
  玄象不愛她,應龑也不愛她,他們愛的是她絕美的姿容、曼妙的胴體,床笫間銷魂蝕骨誘人以死的身體反應,乃至她不為人知的小小才能,但終歸不是她。只是他們並不知道。
  
  孩子給了她全新的生命意義,遠超過臨盆時的駭人痛楚,連她自己也覺詫異。她找到了在每次詭異而致命的幽窮降界之中,必須完成使令活著回去的理由;她不再逃避現實世界,開始會笑著醒來,即使半夜喊奶的娃兒嚴重侵蝕睡眠時間,或多或少消損了美貌。
  
  「徹底離開……我是說不再被召喚到降界儀式,需要多少點?」她終於下定決心問。
  
  「五十萬。」羽羊神告訴她。「但把這個數兒放在心裡之後,很多人就這麼死了,他們原本是不應該那樣死的。帶著離開的念頭很危險。」
  
  「我拿給你看。」少婦盈盈一笑,眸裡閃著璀璨的光。
  
  「別死了就好。」
  
  「你會復活我麼?」
  
  「那也得五十萬。」羽羊神笑起來。
  
  明九鈺殺了所有能動的、還動著的,為防仍有活物,索性一把火燒了無止宮。這不僅僅是因為仇恨與憤怒,而是半神只能降臨在死地,除九淵使者以外的活體須得通通獻祭。
  
  然後她擊碎了召羊瓶。
  
  
  
  「……還有這種道具?」應風色不記得有看過這樣的高級目錄。「在人世召喚羽羊神能做什麼?」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吾能咒殺你的仇家、實現一個有諸多限制的願望,取走現身處方圓若干內、與召喚之人無血脈關連的所有生魂……對了,還有降下瘟疫。」羽羊神無聊揮手。「召羊瓶是價值一萬五千點的頂級道具,應使目前就別想了,存到了自能看見目錄。」
  
  「她要召羊瓶做什麼?」
  
  「自救與救孩子唄。」羽羊神聳肩。「她到那次結算才換的召羊瓶,且詳細問過許願限制,萬一情況不對,約莫想用以離開龍庭山,可惜沒派上用場。神域之物多半不能在人世使用,能用的特別貴,破萬點的並不是很多,應使勿憂。」
  
  此說合情,應風色找不出明顯破綻,其他像是「降界不是說千年一開嗎」之類的矛盾,羽羊神則支吾道:「……那是話術啦!說奇宮四百年傳承,也不是整整四百年啊,誇張點算什麼事?吾要累積萬萬點,九淵使者又一屆不如一屆,誰不想千年一開?吾也想休假啊!」自怨自艾個沒完,應風色耳朵都快長出老繭。
  
  「……吾想起來啦,是『半癡劍』!」埋怨半天,羽羊神忽然擊掌:
  
  「明丫頭管它叫半癡劍,不是什麼半程天劍。她後來便不怎麼說話了,同劍名倒是一對兒。」
  
  復活一人需要五十萬點,且有諸多限制,如只能復活儀式中犧牲的同伴、限制在三輪以內等。明九鈺的孩子並不符合條件,但她優異的表現令半神們不得不重新審視其要求,最後以預支點數的形式復活了兩個孩子。
  
  「預支……是指她在累積到百萬點以前,都不能使用點數來兌換恩賞麼?」
  
  「差不多罷,吾並未嚴厲執行。」羽羊神道:「畢竟高等儀式非常危險,沒有好裝備是不成的。只要最後能累積到一百萬點,中間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反正也不是沒有代價,她終生不能再與孩子們見面,以免喚起哥兒倆的冥世記憶;對一個母親來說,還有慘過這個的麼?」
  
  應風色心弦觸動,低迴良久,忍不住摸摸鼻子,忽露微笑。
  
  「讓我知道好麼?不按規矩走的事。」
  
  「應使若能贏取百萬點,亦可有商有量。只是現下規則嚴了,怕要更難些。」羽羊神也笑了,似乎沒有先前那麼樣的可憎,但這肯定是錯覺。
  
  「……九鈺姑娘的孩子,後來怎麼了?」
  
  「可出息啦,都成了大人物,開宗立派,傳落技藝,以祖師之名得享香火,如今一個仍有宗祠,一個倒是沒落了,也無損其偉大。明丫頭該是欣慰得緊。」
  
  「那麼她最後……有拿到百萬點麼?」其實應風色想問的是「是不是死在降界儀式裡」,話到嘴邊忽覺不忍,匆匆換了個說法。
  
  「沒有。」果然羽羊神雙肩垂落,輕輕搖頭。
  
  「差一點。就差一點。」
  
  看來這便是規則變嚴、不再容許例外的原因。
  
  「算來是半神們虧了。」青年打算結束話題,免聽上整套嘮叨。
  
  「……吾倒不覺得。」羊頭半神小聲咕噥,側影看來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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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後事,下折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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